夏日炎炎,至傍晚时分,热度方才降下几分,微风徐徐而来,拂过水面时,吹起层层碧波,也带来丝丝凉爽。
林府后院湖泊旁的一处临水的楼阁之上,淡青色的纱帘随风摇曳,夕阳的余晖亲吻着台阶下的一丛翠竹,竹影婆娑,微微晃动,映照在窗户上,好一副美景图。
二层临水的半敞开式的一个房间里,绛珠与蛟儿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三道菜肴,一屉小包子,还有一盅汤品,父女两人正在用饭。
这案台并不大,菜肴种类还好,但分量不多,这也是取了那食不厌精的做法。
蛟儿右手边不远处,正有一道菜肴,做的精致无比,还有丝丝甜意传来,只见这道菜放在一个椭圆形的盘子中,能看出用料是鱼肉。
鱼头和鱼尾分别位于两端,中间的鱼肉部分剔除骨头后,做成螺旋形状,且鱼肉部分刀纹清晰,又经过数道工序烹制,色泽红润,香气扑鼻。
盘子边缘处点缀着数颗鸽子蛋大小的翠绿色的珠子模样的菜团,就连鱼眼睛的部分,也用了红色樱桃点缀,一眼看去,赏心悦目的很。
“试试这道‘翠珠鱼花’”,蛟儿见绛珠看着这道菜,唇角微微上扬,他用公筷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一个干净的小碟子中,随后推给她,“听管家说,这道菜外酥里嫩,酸甜可口,我想着你可能喜欢,就让人做了来。”
“翠珠鱼花?观其外表,倒也名副其实,”绛珠闻言再次看了看这道菜,随后点评道,“就是不知道味道有没有管家说的那么好。”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蛟儿再度把那小碟子朝她推了推。
绛珠也不忸怩,接过去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送进嘴里细细品尝,“嗯,外皮酥脆多汁,内里软嫩可口,甜而不腻,果真好吃。”她笑着连连点头称赞道。
“你喜欢就好,”蛟儿见她开心,自己也高兴,“这是青鱼做的,对你身体好,多吃些也无妨。”他抬了抬手,将这道菜朝她那边稍微推了推。
“那我就不客气了,”绛珠闻言笑的眉眼弯弯的,她正要上手夹一块鱼肉,可看到对面的蛟儿后,便用公筷首先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一个空碟子中,“父亲,你也吃,”她殷切的推给他。
“好,”见她想着自己,蛟儿心里暖暖的,他微微点头,伸手把那小碟子端到自己面前,夹起其中鱼肉尝了尝。
“那这个又是什么?”虽说这道翠珠鱼花可口,但绛珠吃了一些后,也就不太想着了,因为,她看到还有别的好吃的,这次她盯上的,是一碗带汤的菜品。
只见圆形白瓷缠枝纹碗中,盛着三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圆滚滚的肉丸子状的食物,它们周围则是金色的汤水,右边还放着一棵鲜嫩翠绿的菜心点缀,淡淡的热气升起,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是蟹粉狮子头,”蛟儿看了一眼后,就认出来了。
“狮子头?”绛珠一听,“何解?”
“你看这圆滚滚的团子,像不像雄狮之头?”蛟儿轻轻指着那菜品点了点。
“还真像,”绛珠打量了一番,想起自己这几日闲来无事在画册中看到的狮子,不由得点了点头。“这味儿也挺香的,”她耸了耸自己的小鼻子,一脸陶醉。
“尝尝吧,”蛟儿这次没有给她夹,而是轻轻抬手示意她自己来。
绛珠也不忸怩,自己用勺子捞了两个分别放到两个小碗里,又双手并用捧起其中一个递给蛟儿。“父亲,你也尝尝。”
“好,”蛟儿笑着接过,“不过接下来你就不要这样忙了,我会自己夹菜的。”他温和的对她道。
“知道了,”绛珠乖乖的点了点头,随后开始专心进攻自己的狮子头,她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蛟儿发话了。
“这里面有蟹粉,是凉性的,虽然用了性热的姜,但也不能不防,你尝尝就好,”他提醒了一句,随后就毫无负担的把最后一颗狮子头也捞进了自己碗里,动作优雅的品尝起来。
“……”绛珠看了看自己碗里的,又看看蛟儿碗里的,“所以,父亲知道这道菜我不能吃太多,这才叫人做了三个吗?”她歪了歪头,盖到了一个特殊的点。
“不,确切的说,这道菜做几个都无所谓,不过越少越好,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嘛,”他眨了眨眼,开了个玩笑。
“好吧,”绛珠接受了这个说法,然而等她吃了一口后,就开始怀疑他这么做是不是想独占这道菜,因为,这狮子头,肥而不腻,蟹粉鲜香,入口即化,简直令人回味无穷。
然而,她只有一个,而蛟儿有两个。
“再尝尝这个,这叫‘文思豆腐’,”蛟儿为她介绍菜名,“据说,有一个叫文思的人,他极擅长做豆腐羹与甜豆粥,后人仿制其法,谓之‘文思豆腐。’”
“原来是这样啊,”绛珠看着这一碗白白嫩嫩,切成极细丝状的豆腐羹,“我还以为,吃了这个,可以文思敏捷呢。”她打趣了一句。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蛟儿笑着摇了摇头,“聪明与否,岂能取决于一碗豆腐羹呢。”
“诶,此言差矣,”绛珠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岂不闻,见微知著?”她挑了挑眉。
“豆腐羹固然不能决定天资,但是可以满足口福,我今日吃了它,来日心情好,自然而然就做出锦绣诗篇了,俗话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嘛,这契机是何物,谁又说的准呢?”绛珠说的头头是道。
“虽是歪理,倒也有些意思,”蛟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别辜负了这大好契机了,吃吧。”他笑了笑,抬手示意她动手。
“合该如此,”绛珠唇角微微上扬,笑的眉眼弯弯的,父女两个又分吃了这碗豆腐羹,随后又向那一屉小包子发起进攻。
蛟儿说,这个包子,唤做‘三丁包子,’里面的主要馅料有三种,不过他却不直接说,只让绛珠自己尝尝就是,于是乎,绛珠便夹起一个送到嘴里,是咸香口味的,味道鲜美不说,面皮也不粘牙,做的有韧劲儿但又不妨碍吃。
总之一句话,美味,说是一屉,也不过三五个罢了,且做的小巧玲珑,绛珠吃了两个,剩下的被蛟儿包圆,最后父女两个各自又喝了一碗汤,便将碗碟撤下,自有下人端了茶来,随后便退下了。
饭后过一会儿再喝茶,这是林府的养生之道,故而这会儿他们两个只坐着说笑,并未立刻喝茶,直到一炷香时间过去,两人方品茶,只是绛珠才掀开自己的茶盏,却发现里面根本不是茶,而是一盏半透明且带着丝丝甜意的汤水。
“父亲,这是?”绛珠不解,看向蛟儿询问道。
“你这两天有点咳嗽,我让人做了雪梨蜜膏,吩咐他们每天冲给你喝,止咳润肺的,”蛟儿用盖子轻轻抚了抚杯口,送到唇边轻抿一口茶水后,解释了一句。
“谢谢父亲,”听他连自己咳嗽几声都这般上心,绛珠心里暖暖的,她轻啜了一口,小口小口的轻抿着。
“对了,父亲,听说那个琏二爷不久前找父亲了,是什么事啊?”绛珠提起了一事。
“他出来这些时日,自然是想回家了。”蛟儿回了一句。
“他会带我走吗?”绛珠有些紧张。
“他想着呢,而且还抬出了贾府的那位老太太,”蛟儿想起当时贾琏跟自己的说辞,不由得哼了一声。
“父亲不会是答应了吧。”绛珠一听,忙把手中茶盏放在桌上,一眼不错的看着他,“我还没准备好呢。”她有点忐忑。
“当然……”,蛟儿拉长了声音,随后话头一转,“没有了!”他眨了眨眼,笑着摇了摇头。
“我告诉他,他可以自己回去,至于你,过几个月,我回京述职的时候,再带你一起去。”蛟儿说出了自己当时的决定。
“那他答应了?”绛珠看了他一眼。
“他有反对的权利吗?”蛟儿理所当然道。“我可是他的长辈,”他挑了挑眉,煞有其事的说道。
“那贾府的老太太,名义上还是父亲你的长辈呢,你怎么不听?”绛珠眨了眨眼,立刻反将一军。
“她又没在我跟前,怎么管我?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蛟儿振振有词的反驳道。
“嗯,言之有理,”绛珠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他什么时候走?”随后,她就问道。
“应该是明天早上出发吧,”蛟儿想了想。
“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吗?”绛珠直觉不简单,不由得追问了一句。
“听说是他们隔壁宁国府的侄儿媳妇去了,所以他赶着回去奔丧。”蛟儿回了一句。
“叔叔急着给侄媳妇奔丧,所以要回去?”这理由听的绛珠有点懵。
“是啊,”蛟儿点了点头,“听说这丧仪办的还挺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贾府的当家人去世了呢。”他又补充了一句,隐隐带着一丝讽刺。
“这贾府里的行事风格,还真是,奇怪啊。”绛珠都不知道如何形容,只得用了‘奇怪’二字。
“不管如何,这次他回去了,我们就能消停一段时间了,”蛟儿岔开了话题,“这几个月,我们可以放松一下了。”
“说的是啊,”想起这诸多好处,绛珠就把刚才的事撂开了,父女两个兴致勃勃的说起日后的计划。
次日清晨,林府的管家亲自送贾琏并一众贾府下人登船,随后便回去了。
贾琏站在船尾看着越来越远的码头,想起自己这次白来一趟不说,就连林妹妹也没能带回去,等回家后,指不定老太太得给自己吃什么派头呢,心里就是一阵阵的懊悔。
他想着,自己怎么就不多争取一下呢,然而再懊悔也无用,如今木已成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