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祁的目光落向云京歌。
此刻的她还没来得及收敛好自己的面部表情,眼中的确有深沉的想法。
他第一次发现,往日亭亭玉立、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妹妹,竟然会有这种表情……
云京歌连忙收敛好一切,抬眸看向傅承祁:
“九哥哥,我只是在想,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真的只是撞了灵感而已……”
“那你能拿出证据吗?”云惊凰盯着她问。
“如果拿不出证据,你是不是也应当像云潇潇这样、被家法处置一顿呢?
毕竟剽窃诗句、闹得满城风雨,这罪过可比云潇潇的伤害嫡姐更严重吧?”
云京歌被问得语塞。
这种事如何能有证据?
云惊凰又悠悠看向傅承祁和云震嵘:
“云丞相,傅九公子,你们说呢?”
云震嵘脸色极其不好看。
傅承祁也被问得一滞。
眼前这个庶女的话虽然十分刺耳,却句句在理。
但是、要让歌儿承受严厉的家法?
云惊凰忽然轻笑了声,“说到底,你们口口声声规矩严明,不过是用在他人身上。
云丞相偏心嫡女。
傅九公子,傅哥哥,也不是真正那么公正严明呢。”
她浅浅一笑,看傅承祁时没有什么敌意,只是用那清幽绵软的话,点醒傅承祁那自以为是的公正。
傅承祁清贵的身躯明显微僵。
云惊凰为免多说露馅,不再提,只转移话题:
“我堂堂赢王妃,想带走一个云潇潇,没问题吧?”
傅承祁没说话。
云震嵘也不好发话。
云惊凰这才看向远处的赵如蕙和云归薏。
两人立即扯下口中的绢帕,大步跑过来,将云潇潇从地面扶起。
行了个礼后,她们扶着那血淋淋的身体离开,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云惊凰也转身出去,走远了,还恩赐地扬出一句话:
“恭送之礼,免了。”
众人脸色又是一滞。
他们口口声声自诩丞相府,高门府邸,看不起曾经的草包纨绔云惊凰,觉得她粗俗无礼。
如今,他们自己的礼节也不到位……
傅承祁看着那抹消失的红色身影,冷漠的长眸缓缓眯起。
不知为何,她一走,他心底深处竟弥漫出一缕从未有过的不适。
云惊凰,似乎给他不一般之感……
她方才所言的话,也合情合理。
歌儿在剽窃一事上……
云京歌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中。
她上前一步,开口道:
“父亲,九哥哥,难道你们也认为,我会是那剽窃之人吗?”
她问得不卑不亢。
两人目光落在她身上。
尤其是傅承祁,眼神十分复杂。
恰巧撞灵感这种事,到底有些荒谬。
“我懂了……”
云京歌忽然苦苦一笑,“你们将我抓去大理寺对簿公堂吧。
将我带去三司会审,严刑拷打也行,我绝无半句二话!”
说话间,她将自己的衣袖挽起一截,露出雪白的手腕。
那是可以戴上铁镣铐的表示。
傅承祁瞳孔一缩,连忙将她衣袖往下拉:
“歌儿,你这是做什么?
九哥怎会带你去严刑拷打?这件事也无法调查。”
云京歌既然说是在船上早有灵感,但灵感这种事埋于脑中,任谁也拿不出证据。
云震嵘也道:“此前我已惩罚过你,此事就不必再提。”
“不行。”
云京歌后退一步,一身的风骨傲气。
“即便不带我去三司,也恳请父亲和九哥哥想法子严查。
再没证明我彻底无辜前,这朱雀玉佩也还给九哥哥,我不再佩戴!”
说到这儿时,她甚至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双手隆重地塞进傅承祁手中。
傅承祁看到朱雀玉佩时,眼皮一跳。
这是傅家当年特地为她打造的朱雀玉佩,所有傅家人皆有一枚。
见此玉佩,如见辅国公,不得怠慢。
这些年,云京歌虽然是丞相府的小姐,但一介千金,完全是凭借着这玉佩,才在京中享有极高的盛望。
不论走到哪儿,人人都得高看她一眼。
这玉佩还能召令傅家人、以及傅家的资源。
就如云京歌每日乘坐的那四乘玉撵云瑶车,马车是送给云京歌了,可马车太过厚重,驾驶的人全是辅国公府安排的护卫。
没有这朱雀玉佩,如何再号令傅家人?
傅承祁提醒:“歌儿,你可知晓这朱雀玉佩象征的是你的身份!你连你最喜欢的那玉撵云瑶车也不要了?”
“我想要,可我不能要。”
云京歌站得亭亭玉立,理智清醒:
“现在的我算是戴罪之身,无法澄清自己之前,怎可享受那等物事?
恳请九哥哥严肃明察,早日还歌儿一个清白!”
说完,她还朝着傅承祁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行礼时,她眼眶红红的,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眼眸中夺眶而出,顺着清冷的面容滚落而下。
傅承祁看到那滴泪时,心脏顿时狠狠一滞。
这是他疼了十八年的妹妹,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
往常她皱个眉头他都不忍,今日却让她哭了……
他这个妹妹如同他一般,心高气傲,何曾如此向人示弱、何曾流过一滴眼泪?
傅承祁连忙拿过锦帕递过去,难得有些慌乱无措:
“歌儿,你别哭。
我会尽全力调查,定还你清白!
这朱雀玉佩你也好好收着,不可再如此胡闹!”
“不要,请九哥哥记住歌儿的话,歌儿只等清白之日。”
云京歌拿出自己的锦帕擦拭掉眼泪,转身就朝外大步离开。
那圣洁的背影,宛若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却又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
傅承祁握着手中沉甸甸的玉佩,心脏瞬间错乱。
歌儿这是生他气了。
他方才竟然被云惊凰那一介庶女搅乱心神,委屈了他自己的亲妹妹!
“云丞相,日后还望别让任何庶女、靠近京歌半步!”
他行了个礼,也径直离开,前去追云京歌。
赵如蕙敛了敛眸,适时地说:
“老爷,潇潇今日的确是太过荒唐。
惊凰今日也咄咄逼人,哪怕她是我亲女儿,我也护不得她!
日后是不该让她们再靠近京歌半步了!”
她还叹息:“京歌太过善良、又不肯过多解释的心性,怎么玩得过她们两个庶女?”
云震嵘每次想连带赵如蕙一同发火,可赵如蕙大义灭亲,从不庇佑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一肚子的火,也只能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