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么迟了,还没吃晚膳,折腾一天都饿了。
我去这附近随意找点吃的?”
殷戮深邃玩味的目光落向她,“附近?”
“对。”
云惊凰看了眼云杉林,“林里这么大,随意找点什么都可以做食材,总比回宫来得快吧?
况且回去吃的也是海鲜,吃不腻么?”
她也不等殷戮反对,迈步朝着林子里走。
殷戮长眸眯了眯,里面有深沉的光泽。
像是看透了什么,却也没阻止她。
策马,慢条斯理跟在她身后。
云惊凰没管他,进入林子后,就在其中穿梭,随手采摘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拿出一枚手术刀做飞镖,射中一只野鸡。
尔后,她在一山坡上坐下。
那里恰巧是个山坳,夕阳的余晖洒落过来。
旁边还有一股森间的清泉流淌而下,往下形成瀑布。
云惊凰在那里杀鸡,去毛,清洗。
用采摘来的一些小茴香等、麻椒等进行腌制。
殷戮马匹停在不远处,一直眯着眸看她。
本以为她是终于有何计划行动了,却仅仅只是倒腾一只野鸡?
还那般繁琐。
云惊凰动作倒是很快,一会儿时间找来干柴,生成火堆,把野鸡架在上面慢慢烤。
伴随着火焰的升腾,她不时旋转。
还坐在那山坳边,慢悠悠的。
渐渐地,被她偷偷秘制过的烧鸡烤得滋滋冒油,空气里弥漫出肉香味。
她拿了片叶子,将料刷得更为均匀些。
殷戮一直在看她。
一向忙于政事的他其实从未这么停下来。
这一刻,他才莫名发现,蹲在那里的女子时而转动木叉,时而添柴。
那画面,竟是种从未见过的悠然闲逸……
好像西洲国的所有人,从未有人这般慢悠。
在山中煞费苦心烤鸡,更不可能。
终于,烤鸡烤好了。
云惊凰似是才察觉到殷戮的目光,她抬眸看过去。
“我短时间又不走,啃完这只鸡再离开,你不如过来坐会儿?”
殷戮没理她。
云惊凰皱眉:“怎么?担心我下毒?
说什么合作,这点信任也没有?”
殷戮长眉拧了拧,片刻后,不得不脚尖一点,飞身过去。
他伫立在云惊凰身边,随手拿过她手中刚扒下来的鸡腿。
“下毒?这世间能毒倒本帝之人,本帝倒是想见识见识。”
话落,他垂眸看了眼他自己手中的鸡肉,毫不防备地扯下一块,递进那不染而朱的薄唇中。
云惊凰眸色微微深了下。
他那口吻,是西洲国度的人、亦或是他,百毒不侵么?
不过暂且她没有毒攻的打算,就坐在旁边,开始吃烤鸡。
被绑架上西洲船后,天天都吃活炙海鲜,还没有任何香辛佐料那种。
今天忙了一天,也确实饿了。
她一边吃,目光一边落向下沉的夕阳。
而殷戮刚吃了一口,好看的凤目便微微眯了起来。
以往西洲不论是什么肉类,全是放在鼎中迅速烤熟便食用。
烹饪,西洲从未有过。
殷戮垂眸,却发现云惊凰坐在那里,一边吃着鸡肉,一边看着那边的地平线。
他问:“在看什么?”
云惊凰自然而然反问:“你看看那边沉下去的夕阳,有没有发现什么?”
殷戮只淡淡一瞥,就口吻不屑:
“能有什么?”
云惊凰悠然依靠在一块石头上。
“你方才吃的鸡肉,佐料有森林间的茴香,麻椒,香叶。”
还有她偷偷从医疗包里拿出的盐、辣椒等。
“这些全是大自然给予人类的馈赠。”
“还有那夕阳。”
“每日不论人们在忙什么,它总会以最绚烂的模样出现,往世间洒落上金辉。”
云惊凰回头看他一眼:“不信的话,你看看你的手,是不是与往日不同?”
往日里,他的手是冷白的,冰冷的,像是死了千年的僵尸。
但有了夕阳的滤镜,仿若多了一层暖色。
殷戮从未看过夕阳,近百年来,西洲人也没有欣赏风景的兴致。
即便看,也不过是匆匆一扫,觉得天黑了,又该加紧去做一天里未完成的事。
这一刻,殷戮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又落在远处的夕阳上。
落日熔金,赤朱瑰丽。
夕阳,晚霞,悠然闲暇的美食,就这么静伫……
云惊凰说:“我是想说,其实西洲已经足够强大,哪怕每日抽出一个瞬间的时间停缓下来,也不会影响什么。”
但若是抽出许多瞬间……
慢慢被这个世间所同化,成为世间正常的人,西洲就不会成为整个天下的毒瘤~
云惊凰想是这么想的,但丝毫没表现出来。
她还说:“我来西洲后,发现东秦远不能及西洲,世间所有国度也不能及。
西洲明明已经拥有最强大的力量,迟早是这世间的主宰,为什么不享用这世间的一切?
包括一切珍品,珍味,美景,西洲都可享有。”
云惊凰又晃了晃手中的烤鸡:“就如这鸡肉,凭什么世间之人吃的都是如此美味?
而强大如西洲,吃得却是那等淡柴无味?
我答应留在西洲,日后是不可能跟着你们吃那糠咽菜的。”
殷戮看着她不停张启的红唇。
比西洲任何女人的唇都好看。
能说会道。
明知她是有所目的,但他只是轻呵一声:
“小东西,只要你不兴风作浪,你想改这西洲膳制,也任你而行。
不过……”
他微微俯身,手挑起她的下巴微微用力,便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那双深邃好看的长眸凝视着她:
“是你答应留在西洲,到最后,可别怪本帝不让你走。”
低沉又蛊邃的声音,既有霸气、又透着未知的危险。
云惊凰被迫凝视他那双眼睛,总觉得像是一个诡异的黑洞,随时会将人吸入其中。
兴许、他明明知道她的目的,还留她在西洲……
殷戮已将烤鸡塞回云惊凰手中,那脚尖轻点,又已飞身上马。
“该走了。”
他还从未与人耽误过这么久时间。
看似对那夕阳不在意,但在离开时,他还是回头看了眼那醺红的地平线,和那片山坳间夕阳的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