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左右两旁紧挨着的孩子们,路昀阔不由得回忆起过去:小时候总有人称他是克星、灾星,甚至把他当作怪物来看待。
不服输的性格让他每每争辩之时,就会旧病复发,越是激动越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肢体,手脚往往不受控地相互对抗,以至于摔倒地上显得非常狼狈。
可是村里的人偏偏最喜欢看他发病后的丑态,等到真正倒地时又一哄而散,独留下可怜巴巴的他一个人。
那时每逢这种情况发生,出山的大哥便会把他接回去,并且把那些施暴之人家前门堆满了血淋淋的老鼠骨架。
有时还会碰见向他投掷石头的小朋友,哥哥就挥舞着扫帚冲上去将其驱散带走。
没有人和他玩,大哥就捉了一些蚂蚱、知了来陪他。
大哥告诉他不是什么怪人,只是生了病而已,吃药就会好起来,但家里穷得买不起药。
到了冬天,他跟大哥只能蜷缩在一块舍不得卖掉的老鼠皮取暖。
后来那块唯一的皮毛也在下大雪那天卖掉了,他们只能躲在黑乎乎的小屋里烧柴取暖,结果不小心睡着了,房子差点烧了起来。
多亏有人路过及时发现,才把他们一家四口救了出来。
那一年雪特别大,那年的记忆里充斥着父母在寒风中哭泣的声音,还有那种从心底冒出来的冰冷。
从他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爹娘没本事了。
那个时候,他不明白大哥是不是也想要逃离这个家,但他心里却怀疑活着有什么意思,觉得死了说不定还好些,至少不用受冻,不用痛,更不用怕,也不会再成为大哥的累赘。
路昀阔轻轻地把孩子放在床上后。
想着外面等着自己的那个人,离开了这让人暂时安心的地方。
路河川听到了点动静,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难道自己耳误了?并不是小牛回家了?
于是他又坐回到原位继续等待,哪怕是在温暖舒适的椅子上坐着喝茶,心里还是牵挂着弟弟。
路昀阔来到了寿安堂外面。管家恭敬地站在一边等候着,不敢催促一步。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老大要是能早点回来的话,情况或许还不至于如此。
当他走进去时,透过茂密的海棠树看到屋内昏黄的灯光。
从前是他无论春夏秋冬都躲在角落等着大哥回来。
如果大哥迟迟不回,就好像世界都要结束了似的。
当时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大哥早日归来。可是当大哥结婚带回来新媳妇后...
最终大哥离开了家。其实不应该责怪大哥十几年没回来探望。
面对这样一个毫无未来的家庭,即便是再勤勉的人也看不到丝毫曙光。
大哥是个好猎手,在乡间很有名,几乎每天都不会空手而归。
这样能干的人,按理说应该有个木屋子有片田地才对啊。可惜轮到他们,什么都缺。
不管大哥付出再多、做得再出色,这些成果好像总是离他们很远。
就在大哥迎娶新娘子那年,明显可以看出整个人状态有了很大变化:更加开朗爱笑了,说话不再那么沉默寡言,并且仿佛重生了一般活力满满。
尽管如此,大哥依然选择了离开,可能真的是如同大哥曾提到过的那样,在苏家生活会更加幸福——没了家庭重担拖累、无需照顾病榻上的双亲以及像自己这样一个负担。
所有努力换来的收成都属于他自己,让未来变得更有希望。
“哥,你还没睡?”路昀阔迈步进来问道。
见到弟弟那一刻,路河川先是愣了愣,紧接着一股强烈的自豪感涌上心头。
看着穿着官服、沉稳有度的小弟,不再是那个每逢困难只会默默等着被发现的小男孩了。
能够降服战场经验丰富的李将军,如今的小牛显然已经脱胎换骨,那些传言比官方记录还要让人感到真实可靠。
看到他,感觉更加清晰了:“不累,倒是你……你辛苦了。”
这件事,想必他也顶着不小的压力。不过他看上去依然那么稳重。
路昀阔应了一声,躲开了大哥的目光。两个男人之间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隔着十几年的时间,路河川已经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路昀阔也不再能像过去一样依靠他。那些曾经的美好反而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路河川不清楚如何与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沟通。
路昀阔也不知道怎样和大哥提她?
提起这几年里发生的许多事情,特别是他心中那些本不该有的想法。
“刚……才听到了点声响,还以为是你回来了。”或许是听错了吧?
路昀阔低下头抿了一口茶,没有回应这句话。果然听错了。
再说就算没听错,他回来也是回到自己的小院,不会第一件事就跑到这儿来,想必是听说他在这儿特意过来看望。
路河川原本想要问问关于李将军的事情,提醒弟弟要小心些。
毕竟,李将军名声在外,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但一看见弟弟的表情,又觉得这些都是多余的话,因为他肯定已经把这些都考虑到心里去了。
路河川想通过提提前几天祈嫣然那搞笑的认错笑话让弟弟放松下情绪,可转念一想,这种小事情在这种时候提出来似乎并不合适。
于是空气又陷入了僵持。
最后,路河川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话题开口道:“这么多年,谢谢你能一直照顾家里。”
“并不是我,”他说,“真正操劳的是嫂子。”
路河川笑笑,庆幸刚才没有把那个所谓的“笑话”讲出来,确实是,从昨天开始他就听了太多有关嫣然的消息。
祈嫣然......确实挺不错的。
所以她说我不是路河川的事,现在回想起来也没必要生气:“确实是辛苦......”
“嗯......”
又是一片宁静,两人都找不出话茬了。
路河川搓搓大腿。路昀阔继续给自己添茶。
直到传来更声,路河川突然意识到很晚了,站起来:“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我也该回屋了,不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