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贺主公继承家督之位,祝主公武运昌隆,愿我武田氏踏火重鸣!”武田氏馆的御殿内,上至山县盛信、熊谷元直等强力家臣,下至平井利政这般的底层地侍,皆深深拜伏在地,向信重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这一日,乃是天文七年,腊月二十日。武田彦五郎信重,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正式继任若狭武田氏第八任家督,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式拉开了序幕。
举办完简短的庆祝仪式,时间已经来到深夜,众人皆已喝得酩酊大醉,纷纷返回房间休息。唯有始终沉默不言、在宴席上滴酒未沾的武田元光,仍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待众人散去,他依旧坐在原地,信重见状,心想他定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便将侧近支出去,独留二人在殿内。
作为武田氏“由盛转弱”的“明君”,二十七岁便继承家业的武田元光也有着自己的苦衷。
起初,他也想做一位明主。继位后的第二年,他便将居城迁往后濑山城,接着对家臣的知行进行调整,在一定程度上扭转家中“主弱臣强”的局面。
但他还没来得及施展抱负,一场风暴又让一切努力付诸流水。
大永六年(1526年),管领细川高国无力抵抗细川晴元与三好元长的进攻,于是邀请武田元光上洛支援。
由于依旧固执地奉行对朝廷的亲善政策,维持与幕府之间的密切关系,武田元光不顾自身实力弱小、领内暗涛汹涌,轻率地起兵上洛。次年,双发爆发桂川原合战,高国、元光方大败,包括重臣栗屋、熊谷一族在内的数百人被讨死。
此役不但输掉了若狭武田氏自武田信贤起建立的武名,更导致元光前期为巩固武田氏权威所做的努力付之东流,若狭国内的家臣叛乱从此就没有停歇过,包括这次栗屋一族的叛乱,也是从那时起长期积蓄的不满情绪的大爆发。
不久后的享祿四年(1531年),细川高国在“大物崩”中兵败自杀,作为其支持者的武田氏更是元气大伤,不但淡出了畿内的政治舞台,其周边形势也在持续恶化:丹后方向侵入的海贼不断袭扰他沿海地区,越前朝仓氏的觊觎和对家臣的调略愈演愈烈,进入天文年间,若狭盗贼、一揆蜂拥而起,规模“前代未闻也“。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武田元光心灰意冷,最终选择出家隐居,完全沉溺于佛法文化的研习之中以求麻痹自我。
面对这么一位经历坎坷、意志消磨的昔日武田氏当主,信重想到了那句古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终究是自己的“父亲”,信重还是想听听他有什么金玉良言要传授给自己。
“彦五郎,没想到啊,这家督之位最终还是回到了你的手里。”武田元光面带微笑。
“此话怎讲?”信重一头雾水。
“当年我虽然传位给彦二郎(武田信丰的幼名),但内心其实一直属意你这个小儿子的。奈何彦二郎是嫡长子,拗不过那些家老,我只好……哎,这一切都是天意啊。”
“父亲留下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么?”信重显然不想听这种“马后炮”的言论,便催促武田元光言归正传。
“为父虽已出家,可还是想听听,你对本家今后发展有何想法,毕竟治理国家不能全靠打打杀杀,我们武田氏,面临的问题比其他大名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到如今,父亲还是觉得我只会‘打打杀杀’?”信重尽力想保持对这位前家督的尊敬,但他的这些话确实让人有些不太顺耳。
“为父并没有别的意思……”武田元光察觉到信重话语间的不快,赶忙解释道:“为父只是希望,你别犯我和你兄长一样的错误。”
“父亲您刚才也在场,我列举的兄长的三大罪,可是信口胡言?”
武田元光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桩桩件件,有理有据,可是,彦二郎那么做也有他的苦衷。这也是为父想跟你说的,有几条‘底线’,希望你能坚守住。”
“底线?请父亲指教。”信重觉得,若狭武田氏已经糜烂至此,哪还有什么“底线”可谈。
“第一,和朝廷、幕府的关系必须要维护,这是历代当主延续下来的政策,不可偏废;
第二,我若狭武田氏对安艺的统治虽然名存实亡,可终究还是安艺西四郡的‘郡主’,有此大义名分在,今后但凡有机会,还是要争取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第一点,本家奉行‘重臣合议制’,这是顺应形势之举,不可轻易改动,特别是对栗屋、内藤两家,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趁此机会赶尽杀绝。之前我不明白,但如今知道了,旧的势力下去,必定有新的势力崛起,此起彼伏,你是无法控制的,不如利用他们相互制衡,以维护本家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