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道:“就要走了,我家小姐让我过来给大人送件东西。”
胡小天点了点头。
婉儿将一卷画轴递给了胡小天道:“小姐说此前送给大人的礼物可能大人都没看就丢掉了,所以又让我送来一幅,还让大人一定要记得,这次千万不可以再弄丢了。”
胡小天微笑道:“放心吧,帮我转告霍姑娘,绝不会弄丢。”接过画轴。
婉儿又道:“我家小姐还让我问问公子,你此前说过的一年之约还算不算数?”
胡小天点了点头道:“算,当然算数!”
婉儿笑道:“我家小姐说了,虽然算数,可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青云那么远,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去,不如重新约个时间换个地方。”
胡小天双目生光道:“霍姑娘要去哪里?”
婉儿道:“明年七月初七,还去烟水阁。”
胡小天道:“何时?”
婉儿笑道:“那就看缘分造化了!”她转身走了,背身向胡小天挥了挥手。
胡小天展开手中画卷,借着灯光望去,却见上方绘制着一位年轻公子的画像,看神态看眉眼像极了自己,原来霍小如送给自己的居然是他的一幅画像,画卷之上还配有一阕古词——一误相思不得见,满城烟雨人独看,且轻叹缘薄浅,只作惘缠绵,二误转身几擦肩。回首却隔蓬山远,南北雁,情字笺,望青天,三误相逢不相看,夜雨巴山渡楼船。西窗前,梦无眠,残烛共谁剪,四误相识终恨晚,委地乱红飞满天。岁经年,杨柳岸,赋江寒。五分缘,也不过一半若聚若散。六幺弹,离人心上弦,无语泪干,七字言,咏半生执念,月挂中天。八骨伞,驻足临江畔,看尽千帆。九曲廊腰缦回转,十年叹,花落旧庭前,误几番,遍寻苍峦皆不见。别亦难,冷却金樽凋朱颜。
胡小天手握画卷,心中怅然若失,霍小如已经在词中将对自己的眷恋和思念完全表达出来,柔情刻骨,虽然伊人远去,可是音容笑貌却萦绕在他的心头,难以忘怀。
人活在世上,就要面临种种离别,离别之时,多数时候都会心生伤感。可胡小天今次非但没有离愁,反而有种逃脱牢笼的感觉,其实他也明白,从大雍返回大康,只是从一个牢笼走向另外一个牢笼,真正属于自己的自由或许只是在路上的时候。
大雍皇帝最终还是没有亲自前来祭奠,理由极其荒诞可笑,说是听了某位姓顾的道士的劝告,真正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淑妃和长公主全都亲来祭奠,加上想要攀附皇族的权贵们,场面倒也算得上热闹。
长公主薛灵君瞅了个空子将胡小天叫到身边,轻声道:“小天兄弟,你还欠我一件事情没做呢。”
胡小天这才想起自己答应为她做重睑术却因为这段时间事情层出不穷而一直没有兑现,歉然道:“实在是对不起君姐了,不如小天晚走几日,为姐姐做完手术再走。”
薛灵君格格笑道:“这段时间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其实父母生了我这个样子,乃是上天注定的事情,没必要将之改变。”
胡小天心说你想通最好,我也省却了麻烦,恭维道:“其实姐姐的样子已经是美得冒泡,做重睑术之后未必如你现在好看,应该是画蛇添足的事情。”
薛灵君道:“无论怎样你都欠我一个人情,说不定等将来有一天,我会让你偿还呢。”
胡小天笑道:“君姐无论任何时候需要小弟,只管招呼一声,小天一定第一时间赶赴姐姐身边,还上这个人情。”
薛灵君道:“你这张嘴巴实在是太甜了,以后不知要祸害多少单纯善良的女孩子。”说完方才意识到胡小天是个太监。
胡小天苦笑道:“小弟虽然有这个贼心,也有这个贼胆,可是没这个贼本事,君姐还是不要取笑我了。”
薛灵君掩住樱唇媚眼生波,娇滴滴道:“人家居然忘了这件事,怪我怪我。”
胡小天道:“君姐以后若是有功夫可以来康都转转,江南风光想必不会让你失望。”
薛灵君道:“或许真有可能呢。”她正色道:“皇上准了你的要求,大雍送上的二十箱陪葬品走水路运往大康,会派专人护送前往,你不想引人注目,带着公主的骨灰轻车简行,也不失为一个避免麻烦的好办法。”
胡小天道:“君姐替我谢过陛下。”
薛灵君道:“你打算何时出发?我送你出城。”
胡小天笑道:“既然不想引人注目,也就不需要隆重的送行,君姐的心意我领了,等祭奠的仪式过后,我悄然离开就是。”
薛灵君点了点头。
此时董天将过来替七皇子薛道铭传话,却是他要胡小天去一趟,有话要当面交代他。
虽然薛道铭在起宸宫灵堂内呆足了七日,可是他和胡小天之间并无太多的交流,他是出于不屑,胡小天对他却是充满戒心,所以尽量避免和他做过多的接触。
前往灵堂的路上,董天将道:“胡老弟打算何时离开?要不要我派人护送?”
胡小天心中一惊,董天将很可能已经有了杀人灭口的打算,自己对他还需多加提防才对,宗唐那边已经做过提醒,不过宗唐并不认为董天将会对他下手。胡小天道:“不用了,我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明天辰时离开。”
董天将点了点头道:“也好!”
薛道铭这些日子的确憔悴了不少,接连几日没有安寝,双目都布满了血丝,脸上充满了悲伤之色。看到胡小天进来,他点了点头道:“胡小天,听说你要单独护送骨灰离去?”
胡小天恭敬道:“启禀皇子殿下,小天也是为了公主骨灰的平安,轻车简行,越是普通越好,才不会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薛道铭道:“这一路之上山高水长,你千万要小心,务必要将公主的骨灰平安送返大康,让她早日入土为安。”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居然有些湿润了。
胡小天心说这货算是废了,这辈子都要因为安平公主的死自责不已,想想夕颜的手段还真是够歹毒,用这种办法折磨薛道铭一生一世。胡小天道:“皇子殿下尽管放心,小天就算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会保护公主的骨灰平安抵达康都。”
薛道铭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了佩剑。
胡小天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心说老子好像没招惹过你,你丫居然要对我动手?却见薛道铭拉过他自己的一缕头发,剑锋掠过,将一缕头发割了下来,递给胡小天道:“我无法亲自护送公主的骨灰返回大康,这缕头发你帮我带回去,等到公主下葬的时候和她的骨灰埋在一起。”
胡小天心中暗笑,这货还真是一个情种,真要是对安平公主一往情深,为什么不以死殉情?割一缕头发这也算?演戏罢了!胡小天并没有将心中的鄙视表露出来,装出感动万分的样子,收下了那缕头发,感动道:“公主若是泉下有知,必然会被七皇子殿下的一片深情所感动,若有来世肯定还会和殿下相聚。”
薛道铭望着骨灰坛,目光不觉痴了。
胡小天趁着离去前的空隙,按照记忆画了一幅紫鹃的素描画像,可谓是形神兼备,他将这幅画作为礼物送给了薛道铭,这货绝对是居心叵测,既然你薛道铭都被夕颜坑成了这个样子,完完全全代入了情种的角色,老子不妨再帮忙推上一把,这就叫落井下石,让你睹物思人,每天看到这张画像都无法自拔。
薛道铭看到画像涕泪直下,对胡小天千恩万谢,浑然没有察觉自己被这厮给坑了一把。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胡小天虽然对外宣称明日辰时离开,可是当天黄昏他就和霍胜男两人悄然离开了起宸宫,行囊早已准备好,最为贵重的东西就是那盒骨灰,胡小天寻找了一个木匣子将骨灰塞入其中,轻装上阵,尽量减轻行囊的份量。
离开雍都的南门,胡小天转身回望,确信没有人尾随他们前来,这才松了口气。转向一旁,看到霍胜男凝望雍都的方向,双眸之中流露出难以割舍的眷恋。
“舍不得离开?”
霍胜男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我现在还有其他选择吗?”心中纵有不舍,现实残酷无情,逼迫她不得不离开雍都,离开这片生养她的土地,她的内心中充满迷惘,不知未来将去向何方?
胡小天道:“想开点,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你还没有机会饱览中原的大好河山呢。”
霍胜男道:“我也曾经想过有一天去康都看看,不过那时想得是率兵打进去!”她说完扬鞭策马,黑色骏马仰首发出一声嘶鸣,撒开四蹄沿着官道向南方奔去。
胡小天哈哈大笑,在小灰的臀部一拍,小灰江昂江昂怪叫了一声,追风逐电般追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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