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天空晴朗,艳阳高照。汪学成躲在自家的房里,他没有勇气拉开窗帘,他讨厌明媚的阳光。他不敢出门,更不敢上街,蹲在屋子里像蹲监狱。金昌电视台天天滚动播出全市“严打”消息。这当儿他禁不住又打开电视开关,伴随着播音员那清晰圆润的声音,屏幕上显现出公安干警威武雄壮的出击场面:5月27日晚,我市一千五百余名公安民警、武警官兵、保卫干部,在全市展开第二次集中统一清查搜捕行动……
汪学成心里七上八下打鼓跳,脊梁骨渗出冷汗,连咳嗽都不敢大声,走路都不敢踏响楼板。他不能坐以待毙,决定再探听一下虚实。于是,他抓起电话,给冯宏庆拨了个传呼。这时,冯宏庆正在市区某处守候。突然,腰间的BP机响起。他取下一看,浑身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呀!这不是汪学成打的传呼吗?汪学成呀汪学成,你终于露面了。他先是一怔,后是大喜。
这几天,刑二大队全体出动,架网布控,昼夜守候,只要汪学成一露头,即可成为瓮中之鳖。老奸巨滑的汪学成始终小鬼不露面,刑警们心急火燎,眼熬得通红,嘴唇上起泡。经分析,汪学成很可能还要与冯宏庆联系,故不可打草惊蛇,操之过急,在严密控制中,引蛇出洞。
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冯宏庆飞身下楼,马路上挡一辆出租车,顺手掏出两张十元票往司机怀里一塞:“快……公安局刑警队。”
五分钟后,冯宏庆跳下车没顾上司机找钱就直奔值班室。
“快快快,快去抓汪学成!”冯宏庆风风火火,十万火急。
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和二大队探长高峰、侦查员曾祥军、雷小宁、李剑正在值班。
“在哪里?”大家“霍”地站起。
冯宏庆准确无误地报出地址。
“我在电话上稳住他。”冯宏庆扬起剑眉。
抓住战机,事不宜迟。副局长果断地决策。短短的二分多钟,抓捕汪学成的方案形成。高峰等四人顶上手枪子弹,即刻出击。
“一定要稳妥冷静,千万不可冒失。”临出门冯宏庆一再叮咛。
马路上,小巷里。高峰四人说说笑笑,行动自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别人眼里他们是一群前往快速办事的小伙子们。
四分钟后,他们来到汪学成家楼下,高峰他们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楼梯上,他们的脚步轻得几乎相互间都听不出来。
汪学成家门口。曾祥军、雷小宁、李剑左右隐蔽,高峰屏住急促的呼吸,抬起了右手……
值班室。冯宏庆激动得涨红了脸,情况告诉他,必须稳重再稳重,他深知汪学成心狠手毒,万一说话不慎或流露出急躁情绪,将给抓捕带来很大困难,或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冯宏庆的心怦怦跳个不停。他稳稳神,抓起话筒,拨通了汪学成家的电话。话筒在他手里的分量,像是千斤万斤。
“谁呀?”电话里传来汪学成浑浊的声音。
“我,冯宏庆……”冯宏庆语调平缓自然。
“噢!是冯哥呀!”汪学成显得很高兴。
“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到哪去了?”冯宏庆亲切地问。
“没事,闲转呗!”
“家里做了啥好吃的?”冯宏庆像是多年的老朋友。
“没啥好吃的,拉条子。”
“我到你家吃饭怎么样?”冯宏庆故意拖延与汪学成的对话,以便给前往的抓捕人员争取更多的时间。
“行啊,你来嘛!”汪学成高兴的声音。
冯宏庆悬着的心稍有一点放下。
“嘭嘭嘭!”电话里传来敲门声。
冯宏庆的心一下悬起,他知道抓捕人员已经到了。
“有人敲门,冯哥,你先等一会,我去开门。”
“噢……我稍等一会。”冯宏庆声音随和。
汪学成搁下电话:“谁呀?”
“我呀,开门!”电话里清楚地传来高峰的声音。
门拉开一条缝,汪学成半边脑袋还没露出。高峰“咣当”把门撞开,一个前扑如猛虎下山,“咚”地把汪学成扑倒在地,汪学成仰面朝天“啊呀”一声,身子重重地甩到地板上。曾祥军一个箭步跨上按住汪学成的左臂。雷小宁以泰山压顶之势膝盖死死顶住汪学成的腹部。汪学成气喘如牛,垂死挣扎,左手迅速摸向后腰。李剑眼疾手快抓住汪学成手脖往上一反,高峰迅即从汪学成的后腰摸出一支已上好膛的手枪。
“咔嚓!”一声,刑警们给他上了铐子。
“你们……你们凭啥抓我?……”汪学成气喘吁吁,沙哑着嗓子叫喊。
有惊无险,前后不到一分钟,汪学成这个血债累累的罪魁即被擒拿。刑警们擦擦头上的汗,对汪学成的家进行了依法搜查,被褥下搜出不同型号的子弹数枚。
楼下,汪学成家小房里,刑警们从墙角旮旯处搜出一黑色提包。
拉开拉链,满满一包炸药(十二公斤)已接好了爆炸装置和电雷管。
审讯室,立即突审汪学成。
一张宽大审讯桌后,中间是李占东,左右两边是侦查员雷小宁、祁世军。对面,汪学成耷拉着脑袋坐在一张椅子上。
阳光从窗子里斜射进来,李占东他们头上的国徽和肩上的警衔熠熠闪光。
之前,他们进行了分析,仔细地查阅了汪学成以前的犯罪档案。从汪学成身上搜出的上了膛的手枪和从他家里搜出的子弹以及接好雷管的炸药来看,汪学成不是一般的犯罪嫌疑人,肯定有更深层次的问题。汪学成十年劳改,闯荡社会多年,屡有犯罪情节,老奸巨滑,要想撬开他的嘴巴,没有强有力的证据,决非易事。
汪学成悄悄地瞄瞄对面的李占东,不敢正视,知道遇上了对手。
李占东燃上一支烟:“汪学成,交待你的问题。”
汪学成微微抬起头。他害怕李占东他们灼灼逼人的目光:“报告政府!你们是说枪和炸药的事?”他心里早有准备。
这家伙果然刁。李占东温和笑笑:“问你呢?”
“手枪是我有一次晚上在路上捡的。”汪学成一副很坦然的样子。
“具体年月日时和地点?”雷小宁知道他不会说实话。
汪学成事先没想到这些。他支吾着:“好像是去年夏天,具体日子想不起来了,地点吗?在……对了,在金川路,是晚上11点多。”
“你说的都是实话?”李占东仍微笑着。
“句句是实,没有一点说谎。”汪学成口气肯定,狡猾地转了几下眼珠。
眼前的这位警官果然不凡,老是微笑,笑得汪学成心里发毛。他稳稳心又主动说:“再就是雷管炸药的事,我知道私藏枪支和炸药是犯法。我是准备用炸药到金川峡水库去炸鱼的。”
金川峡水库位于永昌县境内金川峡中段的关帝庙旧址。祁连山终年积雪融化后,雪水流经千里,加上雨季降水,通过西大河水库再流入金川峡水库,是镍都工农业生产和人们生活用水的最主要来源。水库容量为六千五百万立方米,1964年投入了数万尾鲤鱼苗,时隔三十多年,由于库底地形复杂,水库管理局从未打捞上过鲤鱼,阴雨天气,水库管理人员经常发现水中翻大鱼花,期间,多次捕捞没有收获。他们曾招募湖北一捕鱼队合作捕捞,结果令人失望。时至今日,水库的同志估计,每条鱼至少也有几十斤重。
汪学成说炸药是用以金川峡水库炸鱼,听起来似乎是自然顺理。
李占东又笑了,笑得汪学成心里阵阵发慌。他这些谎话,能逃得过刑警们的眼睛吗?
汪学成脑子“轰”的一声,鼻尖上立刻冒汗。他定定神后,只好交待出给某某销赃一辆摩托车的事。
再问,他干脆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闭起眼睛,封起嘴巴。
走出审讯室,雷小宁、祁世军不免有些急躁,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踹汪学成几脚。
李占东了解这两位能冲能拼、足智多谋的侦查员,给他们泡两杯茶笑吟吟说:“急躁不是撬开汪学成嘴巴的办法,对付这号老手关键在于证据。就像篮球比赛中的接球传球一样,过早地跳起并不一定能成功,要善于抓住战机。要想让汪学成自己交待问题,战机就是直接和间接的证据。”
刑二大队弟兄们脑子的弦又紧绷起来。
八、三审翟广
会议室。杨一清一抡胳膊,铁板着脸:“务必在翟广知道汪学成被抓前,把他抓到手。”李占东调兵遣将,重新布置特勤耳目,继续架网布控。
二大队弟兄们像一部不知疲倦的机器,又高速运转起来。
夜半,冯宏庆躺在办公室的床上辗转反侧。“百日严打”以来,他和队友们摸爬滚打,东征西战,破获了建市以来最大摩托车盗窃团伙。直觉告诉他们,王下三人车失踪案定与汪学成有关,但推理和想象只能是破案中的一种思路,把它转化成证据并非易事。
这位三十岁的刑二大队副教导员,1984年从甘肃省人民警察学校毕业,已有十二年的公安工作经验,他从政保、内保、派出所到刑警队,大小案件破过上百起,几经风雨养成了一种心细果敢的习惯。每每遇上大的案子,他总是吃不香睡不好。
温柔的月光从玻璃窗外泻进来,照在了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他望着窗外的圆月出神。重大刑事犯罪嫌疑人如不及时归案,这宁静的夜就不会宁静。侦查表明,翟广与汪学成来往频繁,勾结紧密,当务之急是抓获翟广关系重大。他不能忘记,抓获汪学成后,杨支队长、郑政委、王副支队长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使劲地摇了又摇。
他翻身下床,索性点上一支烟陷入沉思。突然,他眼睛一亮,随即踏着月光敲开了一住户的门。
冯宏庆问寒问暖和一番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取得了房主人的配合。
“如果翟广来时,想法稳住他,直接给我打传呼,后面加‘444’三位暗码。”冯宏庆热情诚恳。
房主人郑重地点点头,他为冯宏庆的敬业精神和真诚所打动。
房主人不会打传呼,冯宏庆手把手地教,直到他熟练牢记为止。
5月29日下午6点多,家家户户飘出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儿。趁人们下班后做饭的当儿,翟广和另外两名吸毒者溜进一住宅楼。他们做梦也未想到,捕捉他们的网正在向他们张开。
6点58分,“严打”以来一直未回过家的冯宏庆,今天回家正和家人吃饭。他眼窝下陷,眼里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脸色憔悴,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妻子心疼了,眼圈红了。给他烧一碗红烧肉解馋。冯宏庆夹起一块肉还没送到嘴边,“嘀嘀嘀”传呼机叫了起来,他取下一看,号码尾数显出“444”。
“有情况。”冯宏庆兴奋地跳起来,脸涨得通红,飞身下楼。
妻子追出门,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眼里滚出两串热泪。
楼下冯宏庆跨上摩托鸣起喇叭一溜烟来到队上,带高峰、李剑乘一辆出租车火速赶到某住户楼下。
楼上,某住户的客厅内。翟广和另外俩人正呼呼啦啦吃拉条子。
“太淡!”翟广边吃边从厨房的盐罐内抓点盐撒进碗里。房主人有意虚掩了楼门,翟广的话冯宏庆三人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分说,冯宏庆二人挥枪“哐当”把门推开冲进了屋子。
“不许动!”一声厉喝,像落在翟广头上的一颗炸雷。三位警察从天而降,三支枪对准了三个人。翟广三人浑身一抖,钉子似的愣在了那里。
“啪”翟广手中的碗落地,摔作两半。
冯宏庆三人一人按住一个,抽掉他们的裤带,绑了。
“谁是翟广?”高峰喝道。
“我……我……”翟广耷拉下脑袋。
胜利的喜悦又一次挂在冯宏庆他们的脸上。大发车载着他们飞快地驶进刑警支队大院,冯宏庆叫过高峰悄悄耳语。
刑警队一楼。高峰押翟广进审讯室的时候,路过一房间,翟广看到了被铐着的汪学成。他脑袋“嗡”地一响,两腿不由自主地发抖,腿肚子发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审讯室,侦查员雷小宁、祁世军推开笔录纸,威严地打量着翟广。
“交待问题。”雷小宁平静地命令。
“我……我交待啥?我没……没干啥?”翟广的心像被扎了一锥子,脸色由黄变白,鼻尖冒汗。
“啥也没干?”’
“是……你们冤枉我。”
“真的吗?那我们为什么抓你?”雷小宁笑笑。
“不……不知道。”半天,翟广才回答。
再问,翟广低头吸溜着鼻涕不说话。
雷小宁、祁世军不慌不忙用冷静犀利的目光打量着翟广。
翟广心里恐慌得不能自已,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由于担心东窗事发,他不敢抬起头。
“翟广,交待你的盗车问题!”雷小宁突然的厉声命令,像一把利剑直戳翟广的心尖。
翟广一惊,浑身一颤,倏地抬起头,用被铐的手擦汗。
雷小宁和祁世军相互递个眼神。根据他们的经验判断,罪犯是开口的时候了。祁世军递过一杯温开水。翟广抱起杯子一口喝干,抹抹嘴唇。
沉默了。灯光如昼的审讯室,翟广抽完一支烟,雷小宁又给他换上一支。房内烟雾缭绕,雷小宁、祁世军耐心地等待。
“我全说,我老实交待。”20时20分,翟广咂巴着干瘪的嘴唇,一口气交待了盗窃四辆摩托车的事实。
“和谁干的,他们都是谁?”雷小宁紧追不放。
“我一个人干的。”翟广矢口否认有同伙。
以后,无论怎样问,他还是那句话。
审讯陷入僵局。李占东马上组织侦查员们调阅了摩托车失主报警档案和审讯另外盗窃摩托车犯罪嫌疑人的口供笔录,证实翟广所说的盗窃四辆摩托是两个人干的。
雷小宁、祁世军边啃干粮边看材料,两个饼子一包榨菜进肚,他俩打着饱嗝又匆匆走进了审讯室。
审讯又一次开始。
“翟广,对面墙上的字认识吗?”雷小宁不紧不慢地说。
“坦白……坦白从宽,抗……抗拒从严!”也许,翟广这次明白了审讯他的分量,翻着眼珠很惊慌:“我有罪,我交待……我和某某偷过两辆摩托。”
雷小宁、祁世军暗暗笑了,对付狡猾的犯罪分子就像挤牙膏,你不挤他不说。
“还有?”雷小宁环环相扣。
翟广不抬头,也不吭声。再问,索性装聋作哑。
李占东办公室。刑警们围在一起。
李占东烟一根接一根。这位大学本科生遇事喜欢用辩证的观点:“通过现象看本质,翟广为啥不肯说出另外两辆摩托车是和谁偷的呢?”
“这里面肯定有案中案。”祁世军沉思着。
“乌龟里面有王八,他害怕交待出同伙,会扯出更大的罪行。”雷小宁站起身来踱步,一语道破实质,这位警校毕业生个儿不高,智慧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