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欲言又止又只能继续步入宫殿中,将内室的帘子掀开。
扑鼻的药味比之乐州也有过之,白果良久未曾迈出一步。
“怎么?朕吓到你了?”
虚弱,虚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让白果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失聪。
白果的双腿犹如携带了万千个铁甲一般僵硬的步入看向床上闭着眼睛却难掩脸色状态极差的轩贤。
“已经诊过脉了吗?”白果的声音初听正常尾音却异常的让人只觉得好笑,与之相反的是白果就要诊脉的动作。
“行了,朕今日已经累了。”轩贤的声音很小,带着无奈,“御医和你父亲他们都看过了,药也已经喝了。”
白果伸手僵着又只能收回来,但看着轩贤睁开的眼睛里面难掩浑浊时竟然脑子比肢体还要僵。
“你今年多大了?”
白果没有听到,她在这一瞬不知道想了多少的东西,但问出来的只有一句话,“皇上查到是谁了吗?”
轩贤并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你还记得你问朕是怎么回来的吗?”
——‘一千暗卫……还让您……回来了?’
——‘朕是毒发。’
沉重的声音开启了时光的门。
白果难以理解,“可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已经知道了,已经知道了怎么还会再中招?!
皇上知道成周国会沦落为夷丰的战场便首先保了万千百姓,知道她会陷于情爱便严禁她在婚嫁,可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
“朕的毒解不了。”轩贤太虚弱了,即便是有心将这些事情都告诉白果可也败在了身体上。
心中不知道有多难受的轩贤也只能询问让白果进宫的目的,“朝堂上已经数日无人,可前线的消息不能停,乐州的事情不能停……”
白果不知怎么的突然从混动中清醒,那尘封了数千年的城门在这一刻于白果眼前展现,“皇上想要将我推上这个位置?为什么?”
“那年半数多的朝臣咒骂于我不可能毫无察觉,皇上你那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是不是?”
白果的问话简直匪夷。
上一次太子健壮且为人可为君,今生培育出来的太子手段凌厉也可为君,如果这俩个人都不满意还有定西王,还有安王静王甚至是十四皇子。
皇上想要成周国和其他国家一般有女子为官,那轩端雅轩语燕也不是不行。
病床上轩贤扯着嘴角想要笑却始终没有笑出来,半晌道:“朕不是想要你坐上这个位置。”
白果紧紧的看着轩贤,看着九五至尊混沌的双眼中滚下万千岁月,“朕……是想要母后坐上这个位置。”
慈母皇太后。
那位仅仅用了十几年就将一位君主培养出来,更让成周国为之信奉了无数年的君主。
“母后她说了好多的,可朕……能记住的却是少之又少……”
悔恨、痛哭,毫无威严,毫无帝王之相。
只有一个濒死之人的回忆。
“皇上,白果为白家人,不姓叶。”
慈母皇太后叶姓,叶侯爷的叶姓,叶小侯爷的叶姓。
“白家人祖训为救死扶伤,与叶家不同。”
轩贤扯着嘴角笑,“朕知道,朕只是想要说……”
“成周国为万千百姓的家,坐于皇位之上的这个人是不是轩家人不重要,成周国是不是成周国也不重要,轩家的祖训也从来都是让百姓们吃饱穿暖,你有能力,你有民心集结在身上,最重要的是你心中有百姓,你若是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朕会如同母后帮朕一样的帮你。”
天子一诺。
白果绞了手帕给轩贤敷眼睛,“太子已经在床上躺了数日了,这时候他起身强撑着上朝却任然不见皇上怕是朝臣和百姓会猜测出来。”
白果又绞了一次帕子,“但这时候不论是让定西王还是让安王静王都会让朝臣误以为什么,更会让对自己盲目的人更加盲目,如此皇上不妨让五公主去上朝。”
轩贤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但这时候反而能清醒一些跟着白果的话来想,“语燕……”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轩贤没有说话,白果也没有在开口。
她提一个建议,采不采纳看的是皇上。
白果给轩贤敷了三次眼睛之后正要收手却是听到轩贤在寂静中开口,“你和庞阳在一起了?”
白果将手帕放在水盆边,动作之间缓慢却是没有一丝停顿,但屋中也在这句话之后陷入了更静一般的沉默。
“想如何哄骗朕?”
白果垂头轻笑,“在想……承认之后一个监督和一个大都督皇上要如何保住。”
权势加权势是权势滔天。
朝臣也不是死的,他们向来擅长互相牵制。
“朕也不知。”
轩贤的话原本是附和白果的,但紧接着他话音未落之时就听白果紧接着问他:“那恭王和礼王是在皇上中毒当日找的皇上吗?”
轩贤说:“是。”
白果又问:“恭王和礼王在皇上中毒之前找过皇上吗?”
轩贤这一次没有回答的那么快,白果说:“我的人没有办法查,只能来问皇上了。”
轩贤好一会儿才说:“你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但具体什么轩贤又没有说,他只是回答白果说:“找过。”
“那毒……”
“不是他们。”
轩贤异常肯定的话在加上之前的白果想不确认都难,“皇上身上一直有毒?!”
轩贤的沉默肯定了这句话。
“可……之前为什么……”
不,之前不是没有预兆的。
曲如当年说过皇上突然晕厥……
“可……”
白果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这个人朕知道是谁,你也不用想了。”
和白果的难以置信比起来轩贤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平静。
“我父亲……”
“知道。”
“那为什么……”白果愣愣的看着轩贤,“这一次会突然发作?”
中毒多年怎么可能没有压制的药方,那那天晚上……
轩贤似乎很累,“这件事你不需要多查,是朕……”
是因为什么轩贤还是没有说,白果猜测了无数的物品食物也没有确认下来。
“当年中宫嫡子当街被刺杀之事不少人知道这件事不是恭王所为,但最后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件事是恭王,这之前是庞阳哥让皇上做下的这个决定吗?”
轩贤闭上了眼睛,“是。”
白果笑了笑,“那如今这件事情不只皇上知道所有的真相,恭王也知道是不是?”
“之前不知道,但……不知他是怎么查到的。”
“所以这件事他还是有参与的是吗?”
恭王沉寂了很长时间,长到所有人都已经快要忘记这位的存在,可他就在所有人无知无觉中掌握了最大的秘密。
他知道皇上身上已经被人下毒,他甚至知道皇上会在那天夜里再一次倒下,他更知道之后会如何降低这件事的影响。
他唯一的参与便是那天先于庞阳去见皇上,将他所知道的所有用来威胁皇上换金林州,这件事不在乎皇上答不答应,只要皇上听了。
在知道自己一直想要隐瞒下来的事情已经被人知道的如此详细之时他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场影响颇多的计谋就如此产生。
——太子宣告中毒,皇上忧心过重卧床,可重臣那些人是知道真相的,这一切由谁来平息?
皇上隐藏的那些欲言又止成为了不得不做下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决定。
——保恭王,舍庞阳。
“我不知如何的……”白果难以形容,又忽然笑了,“世无完人,皇上想要隐藏的可能真的比自己施行了数十年的没有伤害过一个有功之人要重要。”
白果起身,行礼道:“白果告退。”
“你若是想要见他……”
“当年庞阳哥在殿堂中跪了数日,我信皇上未曾寻过一丝一毫,回来后庞阳哥泡了数日的药浴却如我所想无性命之忧。”
白果这话说的温和,“而今我仍然相信皇上。”
轩贤的笑声是在白果踏出内室才开始的,笑声震耳,含无限悲苦,含不知多少的字词。
可笑完了面对一室空寂万千言语都不知该如何述出了。
“皇上。”苏青小步靠近轩贤,看卧榻之上毫无动静的人。
“朕,想要见见洁儿。”
司皎洁,成周国皇后,而今软禁在宫殿中。
“是。”苏青悄无声息的离开。
宫道上的雪已经清理干净,冬日的冷意就让人无所适从。
白果在青砖上留下自己无数个脚印,左右墙根下不知多少的宫女太监陌声行礼又在白果走过后抬眸送行。
宫门外,李成坐在悬挂着‘白监督’牌子的马车庞等候,等看到人出来的时候就让仆从将脚蹬放下,可不见白果踩上。
李成不经意的看了白果的神色一眼然后往前了一步,果然就听白果的声音低的近乎无人可闻,“崔舟将军、李业将军等做好准备,派人口头传话给牛壮,调瑞玉州三万人到乐州待命,调十五万人到前线,调一万人到金林州。”
李成左右看了看点了点头,没有应声。
上马车的动作凌厉带着杀伐气势,李成回头看了看宫门道:“走。”
白果回到倪家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半夜,但倪家中灯火通明。
倪老将军看着周身气势明显异于进宫时刻的白果神色不变,声音平静的问:“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