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大陆中最常见的生物,听说它的数量,比起人类只多不少。你只需蹲下身子,就能在地上看到。
你站高一点,也可看见,比如宣和殿第九层。
蚂蚁虽不如巨龙,但也有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道义。
当然,还有自己的喜欢,与不喜欢。只不过没人在意这些而已,人都不在意,巨龙自然更不会在意。
在益州城中,特别是在师父普方大师身旁,无法和尚不管从哪个角度,都会认为自己是那只巨龙,就算不是最大的那只,也还是巨龙。
所以,对三只蝼蚁,他极为不屑。不屑,便一掌拍在董兰峰身上。
只因董兰峰脸上,那不合时宜,又讨厌的兴奋,也因杜放刚才那句话。
他不敢直面杜放,但他却可以间接的抽他一个大嘴巴子。
所以这一掌,也如抽在了杜放脸上,让他迅的站起,继而冷冷道:“枉你还是佛门高徒,竟行如此龌龊之事。”
无法戏谑道:“小僧不明白,如此.......与尔等何干?”
无禅宣一声佛号,道:“师弟,过分了。这事虽与杜兄无关,但却与我栖霞寺百年清誉有关,如此行事,只会给修行同道留下不必要的口舌。”
普方大师道:“师侄,不用武,不足以立威,我栖霞寺百年声誉,可不是讲道理讲来的。”
无禅怒道:“可是师弟如此,只会让世人觉得我栖霞寺恃强凌弱,何来立威之有?”
普方大师加重语气,道:“师侄,恃强凌弱先不谈,但你要知道长幼有序,不能因为有些成就,就恃才傲物,忘了自己身份。”
无禅稍微平复下激动的情绪,道:“弟子知错。”
普方大师道:“知错就好,师伯告诉你,我栖霞寺弟子内部怎样都好,但遇外敌,当团结一致对外,而不是胳膊肘往外拐。”
无禅欲辩,刚启唇,一叹后,还是忍了回去。
这一掌,如同扇在了杜放脸上,但这一掌,却实实在在的打在了董兰峰身上,让他吐出一大口血,惹得两师兄弟担忧不已。
好在董兰峰又坐了起来,比起刚才,头抬的更高,这样,看去也帅气不少,那乌道之留下的墨水,让他脸上有些泛黑,但昂起的头,足以抵消那一点点瑕疵。只见他道:“这位师兄,为何无故偷袭在下?”
无法没想到,此人会当面质问他此事,在他看来,这种蝼蚁即使被打一顿,也只会夹着尾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如今还敢在此逗留,还敢提起此事,不是找打吗?
所以他根本就懒得回答,而是用拳头,代替了回答,一拳,再次轰来,罗汉拳,栖霞寺绝技,力道不可谓不猛。
同时他也明白,这样一拳下去,这人即便有万千问题,都不会再问。
若拳头是答案,那董兰峰的答案,也与无法如出一辙,一个拳头,迎上无法的拳头,瞬间,骨头碎裂声在场间响起,而董兰峰,强行被这一拳带到墙上,轰隆一声。
无法不屑道:“勇气可嘉,但一个人光有勇气是没有用的。”
郑鱼清和曹丰裕迅速跑去墙根处,扶起董兰峰,眼中怒火直冒,但愤恨的眼神,却只能落在自己衣领,墙角石缝,不敢看栖霞寺众人一眼。
杜放瞳孔一缩,拔剑而起,但迅速被林晓棠拉下,道:“言语上,只要大家面子上过的去,怎么都可,若真是动了刀剑,那以后敬亭山会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杜放怒极反笑,道:“林兄多虑了,这哪是动刀剑,杜某只想找人打一架而已,且今日非打一架不可,不知无法师兄可有兴趣。”
最后一句,自是说与无法听的,无法满不在乎,于杜放的愤怒,却很是满意,道:“杜师弟今日,兴致盎然,但师兄今日,却没了兴趣。”
杜放深吸口气,玩味一笑,第一次正视这无法大和尚。
此人生的五大三粗,环眉豹眼,两条眉毛几乎连成了一条线,但这副面孔生人,却有如此心机,真可谓是人不可貌相。
好在这世间,人不可貌相的,还有许多,比如栖霞寺对面,刚刚西蜀派三人坐过的桌椅上,又重新坐上了一个小胖子。
当然,一个小胖子而已,不说在世间,在这益州城,就是这间天涯客栈,也有不少。不过这小胖子,却有许多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他非常有实力。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一掌,就将刚刚那心机深沉的无法打吐了血,也因为这一掌,注定让他与众不同,特别是栖霞寺一众。
只见普方大师老怒眼圆睁,亦怒火中烧,道:“你敢伤我弟子?”
小胖子不说话,单手一引,示意他自己看,至于敢不敢,他懒得回答,只因他,已经这么做了。
普方大师冷哼道:“你敢来此?”
小胖子道:“天下人来得,我点墨门自也来得。”
小胖子来自点墨门,而点墨诸子中,唯有乐一棋最胖,那么这小胖子,自然便是乐一棋。
普方大师冷笑道:“你也来看热闹?”
乐一棋道:“不错。”
普方大师道:“对你点墨门而言,可不大好看。”
乐一棋毫不避讳,道:“让我点墨门不好看,那大家都不要好看。”
普方大师道:“点墨门的确很强,但老衲还不认为它可以一手遮天,你认为呢?”
乐一棋道:“你说的不错,但掀棋盘的能力,我点墨门还是有的。”
普方大师道:“就凭你?”
乐一棋道:“不瞒你说,我还有一位师姐和几位师兄,他们都很不错,当然,我还有一位不错的师父,甚至于我自己,也很不错。”
普方大师道:“墨翟先生的确不错,不过嘛,最近应该没什么空,只因老衲师弟闲来无事,定是要邀他对弈一番的。”
乐一棋道:“无妨,师父他老人家与普正大师有约,就代表普正大师也不会有空来管我等,所以我认为,几位师姐师兄足矣。”
普方大师冷笑道:“乐先生,难道你点墨门,要与天下为敌吗?”
乐一棋道:“若天下这般不讲理,为敌又何妨?”
似是听了天大笑话,普方大师仰天大笑,待笑毕,道:“天下?不讲理?你点墨门窝藏魔族,竟然说天下不讲理?你不会认为,点墨门的道理,才是人间至理吧。”
乐一棋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是不是魔族,我不想知道,但他是我师妹,乐某对这点,很是清楚,我还知道,要是有人欺负我家师妹,作为师兄,就要尽全力保护她,仅此而已。”
普方大师冷笑道:“你就这样去保护她?”
乐一棋道:“有何不可?”
普方大师道:“你是不是觉得道盟这些日子被李知焉搞得灰头土脸,任何人都可做到如此。”
乐一棋道:“我想试试。”
墙角处,西蜀派三人并未离去,甚至在无法吐血后,已忘了刚才的愤恨。
董兰峰面色惨白,但说出的话,却有些诡异的兴奋,只见他道:“师兄,看到了吗?点墨门乐先生在为我出头,这次出来,师弟我真是没白出来。”
曹丰裕白他一眼,揶揄道:“是是是,师兄你面子忒大,说不得经此事后,墨翟先生直接杀上栖霞寺,为师兄你报仇。”
董兰峰用衣袖拭去嘴角血迹,傲娇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郑鱼清道:“师弟,省省吧,是不是还没被打够?人家是为世间道理出手,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董兰峰道:“既是为世间道理出手,为何要......”
郑鱼清打断道:“也许世间的道理,并不相同。”
曹丰裕不解道:“道理还有不同的?”
郑鱼清道:“人不同,道理也就不同,大家只是为自己的道理活着而已。”
曹丰裕道:“那怎样才能讲出自己的道理呢?”
郑鱼清道:“实力,等有一天,有人听你们讲道理时,你们就会明白了。”
董兰峰有些沮丧,道:“弱者就没有道理吗?”
郑鱼清道:“弱者当然也有道理,但你愿意去听吗?就像一只蚂蚁,或许你会好奇看他一眼,但对于它的人生,你有兴趣了解吗?”
说起蚂蚁,让刚刚受过两次伤的董兰峰,感同身受,不错,若他是杜放,若他是乐先生,那么栖霞寺就会如现今一样,听他好生叨叨一番道理。
想到这,将目光投向乐一棋,只见他胖脸蠕动,说着一些霸道的话,看去气势逼人,让成名多年的普方大师,吹了好几次胡须,都不敢轻举妄动,转念一想,自己还年长几岁,如今看来,这所谓的年长,真真正正就是痴长。
再一想,又有些释怀,像乐先生这样的人,世间又有多少呢?
要是此间盛会,能一睹诸子真容,也不枉世间走这么一遭。
念及于此,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这次行刑,真的就对吗?
刚才便说了,没人在意蝼蚁的想法,正如此时此刻,也正如董兰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