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被路过姑娘们用异样的眼光凝视着,九歌也从开始的尴尬到最后渐渐变得坦然。
跟着那位名叫小草的小婢女穿过了庭院,路过了一座座充满脂粉气的楼阁,九歌两人最终来到了一间看上去装饰简约的房间里。
简大家的房间就像她的姓氏一样,很是简约。
诺大的房间里只放了一张仅够一人入睡的小床,一个没有雕刻任何花纹的衣柜,房间里没有姑娘们常用的梳妆台,没有镜子,也没有脂粉气。
简大家的房间却也不简单。
床是紫檀木,柜子是金丝楠木,房间里还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
一看就老值钱了。
简大家年岁已长,眼角鱼尾纹非常清晰,身材倒是保养的极为完美,丰胸细腰肥臀笼在一件布衣间,但她额头极宽极大,就像是草原中隆起的光滑沙丘,眉眼朴实和蔼,直鼻之下厚唇之上还生着层极淡的茸毛,说不上难看,但也绝对不能说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和花魁这种生物更是搭不上任何关系。
这位简大家可真是了不得,被先帝强行从南晋讨了过来,硬是就此奠定了红袖招天下第一歌舞行的名声,这些年来她又一手教出了无数位花魁,生生夺了天下风月场大半光辉。
而且,此人竟能够出入宫禁无碍,甚至有传闻在私下时,皇后与她竟是姐妹相称!
简大家不是天下花魁。
但她是红袖招歌舞行的会首,一手带出了天下无数位花魁。
小草小步走到简大家身边道:“人带到了。”
“知道了。”
简大家挥了挥手,示意小草先下去。
两人相视而坐,谁也没有线开口。
九歌不说话,主要是觉得,现在的氛围好像有点压抑。
至于简大家,则是在上下打量着他。
“世人皆传,书院第九,有他当年的风采,但现在看来,倒是和楼下那帮纨绔子弟无异,小小年纪就敢往这等地方跑。”
简大家的目光很平静,但却透着几分审视的味道。
“额~”
没等九歌反驳,简大家就接着说道:“你只是个小小少年,前途可期,又有修为在身,书院的翘楚,来这烟花之地作甚?”
简大家脸上的微笑仿佛是用刀子刻出来般,无论她的话语是冷淡是质问或是劝导,笑容总是那般平静恬淡,眉角的鱼尾纹永远是那么多根。
“这等销骨夺魂地,你身子骨都还没长好,人魂都没养齐的毛头小子,怎么就敢走进来!”
简大家的话语里透出浓烈的责备,语速极快,听起来似乎很生气。
九歌眨巴眨巴眼睛,心想,这位简大家是不是太敏感了一点啊。
虽然自己真的没什么特殊本事,但自认为在这烟花之地里,自己的确算得上一个小帅哥,虽然和那些大佬比起来还略显稚嫩,但这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再说,烟花之地,不就是寻刺激的地方吗?
而且自己也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没看见为了“洁身自好”,他可是一个姑娘可没点啊!
当然,这些九歌可不敢随意表达出来,否则这位简大家还指不定会怎么教训他呢。
“那个,其实,就是过来看看,闲着不也是闲着?”九歌也只能弱弱的说道。
简大家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扫描了一圈儿:“看你这身板,还真不敢让你进这里头,我这里头可不是什么人都接待的!回头让君陌把你领回去。”
“那个......”九歌又想解释什么,但简大家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九歌也只好闭嘴。
简大家看着九歌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知道九歌想说什么。
后山的人跑来她这里,基本上不是有事就是叙旧。
既然来了没有通报,那当然是前者。
而且她在这儿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几个后山的过来陪她说说话。
“我不过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当然,也不会有人去做你的生意。”简大家淡淡说道,“想吃什么可以叫他们去上,但不会有姑娘做你的生意,而且你这身板,这里的酒也不会给你喝。”
听到这句话,九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本来他也没想点姑娘。
等会儿,按刚才简大家的意思,貌似自己可以在红袖招白吃?
能经营起长安这么大的歌舞坊,手腕儿肯定是不简单的。
当然,主要还是九歌比较怕。
要是简大家出什么事,估计都不用别人出手,夫子的棍子直接就上了。
“去吧。”
简大家挥了挥手,让他离开,九歌也如蒙大赦一般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就在九歌即将出门之时,简大家突然开口说道:“不要堕了他的名头。”
简大家说话时声音虽轻,但每一字都掷地有声。
九歌愣住了,他没想到简大家竟然会说出这番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九歌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简大家话中的含义,连忙转回身子,对着简大家鞠躬道谢。
果然,有些时候,太有名,也不是个事儿。
不过,既然被安排上了,那西陵,总要再去一次。
只不过下一次的西陵之行,就不需要夫子“同行”了。
······
漂亮姑娘越多的地方越容易靠着漂亮去挣钱,因为这种方法很轻松,而且投入产出比实在很是惊人,要知道红袖招里出去的花魁,成为各国高官妾侍的比例真的极高,这一生银钱挣够了,最后还有个好归宿,谁不愿意?
简大家当年创办红袖招时,何尝不想做个干净的歌舞行,只是要在男人为主的世界里生存,看似风光极受尊敬的歌舞行又哪里抗得过各国王公贵族们甚至是皇室的压力?于是最末她也只有屈服在现实之下,甚至开始迎合现实。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红袖招干净一些,给姑娘们一些自主权。
看着红袖招里歌舞升平的模样,九歌心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能,人与人之间的命,有时候就是那么不等价。
名为小草的婢女带着九歌在这里闲逛,刚刚从简大家那里出来之时,小草从简大家那里知晓了九歌的身份。
“九先生,作为书院之人,切莫为了俗世耽误了您的修行。”
小草此时也是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虽然是未来简大家的继承人,但说到底,她也是个风尘女子,九歌不应该为了她们放弃修行。
夫子亲传,多么尊贵的身份,哪里是她们能够高攀的。
九歌也知道她心中所想,但他,今天真的只是很纯粹的过来看看啊!
于是九歌也只能笑着对小草说道:“多谢小草姑娘教导,在下谨记。”
哪怕是红袖招,那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可是,今天,一个歌舞行的会首外加她的继承人,总是想着把九歌往外赶,也太说不过去了。
虽然知道她们是为他好,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九歌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妥当。
一路上,那些得到让路礼遇的姑娘们好奇地回头打量他,见他生的英俊,便也纷纷露出了倾慕之色。
九歌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长相也可以这么重要。
其实主要是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简大家居然要给一个人白吃,但又不给姑娘做他的生意,而且他还是个男孩子,这倒是稀罕事。
不过她们也知道简大家的话,不准做男孩的生意,所以也只是调笑两句,而且现在可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又有哪个姑娘有空来陪。
就在小草还在带着九歌闲逛之时,不多时,一个客人都出现,打乱了原本的节奏。
主要是这客人,很不一般。
非常不一般。
这位客人是位瘦高老人,穿着一身极旧的道袍,袍面上东一道西一道油痕污渍,襟缝间竟似乎还能看到几粒不知哪顿饭剩下的米粒,真是脏到了极点。瘦高道人的脸倒是不脏,只是颌下几根稀疏长须,倒三角眼里目光闪烁,那股子猥琐淫亵的味道又是脏到了极点。
这样的老头,怎么可能来得了红袖招?
可事实上,他的确能来,而且,算得上是红袖招的常客了。
九歌一看,便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能光明正大来逛窑子的老道士,长安上下,仅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