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艇雨水里跋涉三天,到了下一镇,靠了岸。
船长过来了,就见叶青正用着一杯茶,炉子上水壶的咝咝声清晰可辨,便笑着:“公子,今天是大年二十九下午了,下面的客人都想安顿几天再走,您看?”
却是租时说定了,航程由包了一半的叶青定。
叶青正思量着昭王祠,听了这话怔了下,醒过神来,说:“这个自然,哪能让大家过年还辛苦呢?”
“要过新年,船上伙计每人一两银子红包,客人的话,我就请一大桌宴,凑个热闹用饭,你觉得怎么样?”叶青把玩着手中的竹扇,沉吟良久,摸出三张十两的银票,说着。
船长顿时大喜,恭谨接过,说:“谢公子赏,我这就去办!”
见着船长远去,叶青对周铃说着:“你赶紧去订个客店,要单独院子,我可不想住在船舱里了。”
“是,公子!”周铃清脆的说着。
天穹阴沉,大年快到,这样的天气还有生意,一眼望去,这小镇估计有三万人,衣冠铺、绒线铺、头面铺、漆瓷铺、书画铺、纸札铺,灯笼铺……
各种店铺应时减价,更有十几个大商家联合组织了舞乐表演,行人如织,鱼游春水一样欢乐逛着。
一会,周铃回来报告,已租完了。
叶青见着两女亮晶晶目光,不由好笑,从自善如流陪她们逛街,走走看看,撺掇着她们置了几身新衣裳。
回客栈时路过一个街市,周铃看中一些宙花,花鸟人物故事俱有,制作精奇,还很有灵性,真看不出是平平凡凡一个大娘作品。
本按周铃性子只是略看看,叶青作主掏钱全数打包买下,乐得卖剪纸的大娘连连夸赞:“公子与两位夫人真是金童玉女,我这纸可是自昭王庙里求来,定能保佑两位夫人早生贵子……”
叶青笑着:“承蒙吉言了,对了,礼品店怎么走?”
“就在对面不远!”
周铃手捧着大盒窗花,悄悄垂下头去,暗暗嘘了口气。
回到旅店,却在江子楠目光下红了脸,灯下再没有办法遮掩羞色,惹得叶青几次关注疑惑:“铃铃很热么?”
“呃,不。”螓首垂得更低,装在欣赏窗花,片刻,不经意说:“其实我也会剪花……义父和师叔都说好。”
“哦,那我期待你作品。”叶青知道她不会虚夸,说好实际多半就是优秀,认真鼓励起她。
“好……”声音就微微欢喜。
江子楠趴在案上写信,说答应要给芊芊,叶青凑过去看,素手捂住,俏脸红红:“女儿家的私话,不许看的。”
“不看就不看。”叶青哈哈一笑,趁她放松下,一把抽出信纸。
“公子!你……”
嬉闹一阵,却还给她,没有真看,女儿家私话,有些还是不知道,这会毁心目里美好形象。
过了片刻,江子楠惊喜叫了声,转眼就见雪花落了下来
“下雪了?”恍惚记得,前世见这新年雪景,还是州城
她们遮时都换了一身红裳,似是新年服,又似嫁裳,看得叶青很是心悦,江子楠就抿嘴笑,别有一种娇俏,说:“瑞雪兆丰年……不知道家乡下雪没有,万亩田有这雪一压,来春的山薯可就大丰收了。”
她潜意识里已经将叶家庄当做家了。
叶青听着一笑:“子楠祈祝的福,家乡是下雪了,雪深五分七厘。”
“公子又神神叨叨了……”
“不信我们打赌。”叶青一笑,实心里不确定,下雪估计会,五分七厘却多半不是这个。
“赌就……”江子楠受着激,却下意识看他一眼,见他面上自信,秀眉一蹙:“哼,我不赌,公子每次这样都是有阴谋。”
叶青哈哈一笑,就在这时,一个伙计过来:“公子,您吩咐的都买来了,一辆牛车也准备了。”
“去,拜谒一下昭王祠。”叶青收敛了笑意,正容说着。
“是!”两女都也正色应着。
这牛车由周铃驾着,一路出镇,街道甚至主道,都已有专人在清扫积雪,不过大雪漫漫,车行渐缓,很久才转上山道。
昭王祠就在山腰上,群山环抱,清溪前流,风水还是不错,庙中香火尚可,历朝册封,这样大的雪中,还有祠正守着。
见着叶青一身深红举人服,忙迎上来,按惯例奉上祭祀薄录:“这位大人有何指示?”
“我是上京赶考的举人,路过昭王祠,不敢不敬,愿以少牢之礼!”叶青徐徐的说着:“兢在下面,你寻人搬上来!”
这世界,少牢也是诸侯和卿大夫祭祀宗庙之礼,本是一羊一猪,但道庭革之,因此以相应代替。
这祠正就是大喜,连连应着:“小人这就是办。”
叶青见一时无事,就沿廊看看,先是大殿,顿觉眼目一亮,大殿正中昭王穿着冕服,宝相庄严。
西侧东侧并无神相,壁上却绘着武将和文官,各有盔甲和官服,神态或和蔼、或大笑,或文质、或威武,颇让人敬畏。
这时礼单还可以上来,叶青并不进去,自己漫步而出,转到祠后陵园。
延路过去,树木多是松柏,长青葱翠,见着喜人。
昭王祠是上古圣王,历代皇帝都有祭祀,渐渐有了不凡,片刻后松林开朗,现出一颇大园子。
叶青感觉到,有一种灵气沁人心神,不以为异,暗中以天眼观察――丝丝气相有,却远远不是王气,但又有一股凛然之气隐隐在内。
“民意就是人心,这样圣王自有正气,连陵墓都有沾染,引正乡风,无形就淳化百姓,哪有精怪?”
叶青心中顿时隐隐感觉不祥:“就算有,这堂堂圣王之祠,王气就这样易取?朝廷和道门什么反应都没有?”
“还有,我怎么找不到这颗华表树?”
正在这时,见江子楠和周铃跟了过来,这时都是轻声笑语,在树下踮着脚,举三条白丝巾试图往树上挂……
“公子过来帮我们一下……”这是江子楠招呼的卢音。
叶青举步上前,看着周铃不太习惯捂着轻纱红裙下摆,红着脸不敢起跳:“公子……”
叶青有些失笑,接过她们手上白丝巾,在树上挂上。
江子楠笑着说:“公子,下面祭品都搬上来了,您去前殿!”
叶青正了正服,这时戴着黑木冠,身穿大袍,长袖翩翩,转到了前殿,就见着油灯都点上了,正案清理过了。
叶青便上前,先是深深一揖,按照礼制,先是衣帛,就把顺滑丝绸左右二侧奉上案去。
其次是食,又将糕制的羊和猪奉上。
再次是财,奉上白玉一方,金元宝一对(二十两)。
至于牛车上带着重重的米袋,肉食,这是给祠里活人的,这时自是不会摆到这里,见贡完,叶青行叩拜礼。
叶青礼成,退了下去,再由两女上了香,她们跪着,轻声默祝着,有前面几次拜观经验,不用细听也知道她们的祝愿。
待一切礼成,祠正就堆着笑:“感谢大人厚祭!”
这一套怕是有二百五十两白银的祭单了,除了朝廷派人祭祀,这是几年都没有过了,连忙巴结:“大人,天色将晚,您就住在这里,本祠宴席却是有名。”
叶青笑着:“免了,正因为夜色要晚,你就带我再转一圈,我就回镇上旅店去。”
“是,是!”这祠正连忙应着,就领着叶青一行人参观,一一细数着典故,却也有不少故事。
叶青含笑听着,却细细观察,却见左右肉外种着不少树,也不见有着王气。
正疑惑着,就听着祠正突随口说了句:“这些树都是有百年以上,本是本祠的古迹,不想前几天,却被人偷伐了一颗,但又只斩了半截,实是不可理喻。”
叶青一怔,连忙说着:“带我过去看看。”
祠正应了声,却向下去,台阶侧就见着一颗粗大的树木被砍了,刚才上阶时却没有留意,叶青心里一动,连忙上去
见着一树拦腰而断,截面光滑,只是手一摸,就有所感,顿时明悟:“就是这颗,内有王气,可惜已拦腰而断。”
再问着些,祠正却不知了,说是半夜有人砍的,到明天早晨才发觉。
叶青神色不动,心思翻滚,暗想:“是谁,谁知道了这事?难道是俞帆?或者是天数偏移,被别人获得了?”
一时不得要领,就要拾步而下,这祠正这时却赶了二步,正容稽首:“大人不愿住宿,小人不敢勉强,但大人这样祭礼,却必上得祭祀薄录,还请大人移步。”
说着,又笑着:“大人不录名,官府还以为小人不知哪里哄骗欺诈得来这样多银子呢!”
叶青听了,也一笑:“那我上去录名,不使你为难。”
说着又上去,就有人送来笔墨,写完后,心里一动,见着东侧有块空壁,却踱步上去,沉思片刻,在上面提了首诗,却是――《拜昭王庙>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条祖宗少一人。
写完,把笔一还,就洒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