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上百人济济一堂,都是相视一眼:“来了。”
叶孟秋似是非常疲累,灌了铅一样走到正中,说着:“赖祖宗之辛,历代奋进,今有子弟叶青中得进士,提升家格,吾老朽不堪,岂能阻着这新血更替?特对全族宣布,将家主之位传给叶青,诸位以后当听其命,凝聚一心,以图家族振兴!”
说到这里,叶孟秋眼中闪起了喜悦的光,渐渐又黯淡下来,一摆手:“你上来,我把家印传给你。”
人群都是一下沉默,都看着叶青。
叶青心中明白,此人还是有些不爽,“老朽不堪,岂能阻着新血更替”,这话中就有刺……但终是大位传承,这点怨气老人家要发就让他发。
当下整肃了神色,郑重拜下:“子弟叶青愚鲁,但恭谨不如从命,愿接受此位。”
叶孟秋看着,说了些要善待家人,尊老爱幼,和睦乡邻的话,见着叶青跪久了,终不能拖延,一挥手,将代表家位的铜印拿起来,就授给叶青。
按照朝廷规定,公家七品以上都用金印,七品以下用铜印,家族再大,也只能用着铜印。
叶青行一大礼,接过,站起来,举这金印展示,顿时引得一阵欢呼。
“拜见家主!”接着,叶子凡就第一个叩拜下去,接着所有的叔伯都一起叩拜下去,行着家礼。
这一拜下去,只见一点淡金落在了叶青的气运中,受着这牵引,祠堂上滚滚的红色气运,顿时产生偏移,落了下来
叶青身子一振,一道气运之柱冲出,虽不可能和朝廷天柱相比,却也冲出殿顶,一种举手投足间,就有力量随之的感觉油然而生!
接着,家族气运不断进入自己气运,源源不绝,只是片刻,叶青的气运就化成了淡金色。
几乎同时,远处万亩田中,丝丝白气正式凝聚成形,化成一条白红色的溪流,贯穿入内,加入了家族气运中。
又有着丝丝黑德之气,自叶青顶上弥漫,这改变着家族气运,使家族气运中多了几丝黑金色。
这正是叶青受到家族支持,又反过来提升家族位格,这是一个双赢的过程。
“诸位叔伯请起,你们都是我的长辈,本不敢受这大礼!”叶青只是一恍惚,就醒悟过来了,这是由于中了进士,位格本是很高,受这三千人的族位并不困难。
刹那间,叶青就接受了自己地位改变,说着:“不过既到了这一步,却不得不受这礼,这是祖宗规矩,为的是族祚考虑。”
叶青说到这里,虚手扶起,见上百人都站起来了,才笑着:“不过我还需要各位叔伯扶持,刚才受印时间虽短,却心里想得很多。”
叶青正容说着,在一片寂静中,声音铿镪:“自孝仁公到现在,我叶族已有二百年了,历代家主都勤勤不倦,自一百亩,到现在族人三千,亩七千之数!”
叶青扫视下面的人:“我不才,奉祖运而中了进士.现在又有一万亩地新加入,家族越过了这条红线,有人说,只要徐徐图之,二十年内就自成郡望,这话说的有道理,却不是我想着――这只是寻常的郡望,是郡里家族垫底了!”
“而且眼下看似太平,实危机四伏,单是北魏挑衅边关,就是一个大问题,应对的不好,这郡望世家都是空的,被兵一冲,什么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不由一阵骚动,就见着叶青敛了笑容:“大家都知道,我除了两榜进士、权七品观察使,还有南廉男的爵位。’
“这爵位是虚的,但要是有军功呢?却也不是不可能升到伯侯,甚至争一个世袭罔替的子爵来!”
“到这时,我叶族才算真正兴旺,不逊于老牌郡望了。”叶青说到这里,脸色正容,深深一躬:“为了这个,还请大家助我!”
这话说的深刻,更有着督促,所有人都立刻理解这个少年家主的心思,却是要趁这机会,一举冲入郡望,使得人人都发达。
顿时就众人连忙应着:“愿为家族兴旺尽力!”
“今天是大喜日子,既有这共识,就不多说!”叶青露出一丝微笑:“各位叔伯想必都准备了,时间也不早了,就一起上宴罢,我都饿了!”
说这话,顿时诸人都露出了笑容,气氛顿时就松了下去,只见着叶青摆手:“祖父,您先请!”
叶孟秋笑着应了,眼神中有点落寞,还在前面行着。
叶青紧跟其后,这种场合却不需要争,只是一眼看去,见着原本凝聚在叶孟秋身上的红色气运,在这短短时间,就转移了大半。
仔细辨了辨,心里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只剩了二三成了,还在继续转移。
看着叶孟秋只是一刻时间,脚步踉跄,背影凄凉,叶青就不胜感慨,这退不退,区别太大了。
如果说实职是十分的话,清贵翰林之职就只有五六分,不作事的散官只有三四分,而退休致仕,只有一二分了。
官员是这样,这族长位置也是一样,一刻之间,还是气运大权在身,转眼就凋零的不成样子,岂能无感?
可还不得不这样,一分气运一分权柄,要是退休了还握着权柄,就是把实职当成了傀儡,这种情况政出多门,相互内耗,或比不传位还不好!
府中忙碌起来,早已准备的大席在殿内,这又在空地上搭了防雨帐篷,都是一一呈上酒菜。
叶青又按着旧例,发下赏银,每户十两银子,顿引得更大的欢呼。
而叶家核心,都集在楼外楼上小宴,这是喜宴。
“叔父!”叶青寻了个机会,拉了拉叶子凡,叶子凡一怔,连忙跟着新家主去了侧角说话。
“叔父,祖父虽退了,但待遇要重视,不能有丝毫减退
叶子凡一怔,就笑着:“您多虑了,父亲当了几十年家主,威望还在,谁敢削他的待遇?”
叶青沉吟片刻,盯视叶子凡,说:“你知道本朝的孝德皇帝和仁成皇帝的事?”
“什么?”
“我读史书,孝德皇帝执政二十三年,算得是一代明君,年老时,还没有退位,管理着皇帝待遇的内务府,就上了水晶米――”
见着叶子凡还没有明白,叶青缓慢而又清晰说着:“你还不懂么?这水晶米是仙种,长食能延年益寿,要是王爷府里用都不差,但比起青玉米,还逊了一等。”
“孝德皇帝执政二十三年,临老时还没有传位,下面的人就敢把青玉米换了,贡上水晶米,却去奉承太子,这是何等怠慢?人还没有去呢,茶就凉了!”
叶子凡突明白了,身子向前一倾,喑哑的说着:“不至于这样罢?”
叶青一笑,又说着:“这里面的人情却是无法避免,祖父可以不考虑,但我不能不考虑,所以我想专门建个房!”
房是指族内的办事机构,只见叶青语气平静:“这房就是专门处理退位族长的待遇,不和现在的内计房混淆,专门拨款,专门用人,也好查找责任――这待遇不能一丝一毫的减退。”
叶子凡听了怔怔,踽踽转回身来,许久,才艰难的应着:“家主你说的是,我明天这就去办!”
只在顷刻之间,叶青就真正升到了“家主”的地位!
说完这些话,正巧奏起了音乐,这平时叶家当然没有这气派,但今天却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
厨事房的执事,指挥着人,纷纷奉上了菜肴,叶青就真正返回到了席上,由于是私宴,却还是叶孟秋主位,叶青请着几位嫡亲的叔父前面坐了,自己稍后几排。
只是引人注意的却是让芊芊陪着坐,引得大家都注意,只是大家都有修养,只暗里看了一眼就不多看。
芊芊还觉得无人注意,就是暗笑:“公子,你暗透风声要提高待遇,这可是大大的贿选!”
说的并不是叶孟秋的事,她还不知道,她说的是要给族人增些待遇。
“这是实在!”叶青在芊芊面前,总是厚着脸皮,想起地球一些政治理念,这时就笑:“什么都比不上实在,有些人就是拿不出实在,才用一套套虚假蛊惑,这岂是成事的正道?”
“哼,公子又狡辩了。”芊芊白了一眼。
叶孟秋被尊上席,这时在翠绿的重楼木下望着叶府,见着人人开心,都暗暗注意着叶青一举一动,心里暗叹,这时叶子凡静悄悄上来,耳语了几句,叶孟秋顿时微微变色:“他真的这样说?”
“是,第一时间就拉着我说,父亲,我觉得他还是很有孝心。”
叶孟秋终是当了三十年家主,又是举人,沉思片刻,渐有明悟,似是看出了叶青内心的城府了。
在叶青心中,君、臣、友,以及利益和原则,都有一个规范。
一有着这个感念,就有些凛凛肃然,缓缓坐回到椅上坐着,说:“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这才收敛了些情怀,就举杯庆贺。
又见了芊芊和叶青在细语,叶青还给她夹菜,却暗自皱眉:“平心而论,这孙儿却是才杰,只是堂堂进士,怎却把这个丫鬟抬举的太高!”
心中就有了想法,要是平常子嗣,就暗里吩咐把芊芊来个“暴病而亡”,最多厚葬些,虽伤了些阴德,但为了族里利益和体统,却毫不迟疑。
可是经过了上面一次,叶孟秋就有了忌意,暗想:“这是为了青儿好,只怕他未必领我的情,要是闹大了却不好。
“罢了,现在青儿十七岁了,堂堂榜眼公,八品翰林编修,又是我叶家的家主,不娶妻还成什么样?必是要娶个正妻才是。”
“有了正妻,还怕这个问题不解决?”叶孟秋是几十年家主生涯过来了,自是洞察人情。
要是芊芊是妾,有些丽色,分润些也就罢了,可是叶青这眼神,这正妻却怕是怎么都忍不得。
到时自有她来处理这个芊芊,想到这里,这个年已八十的老人就是一笑,自觉得为了叶青好,暗暗为自己的善心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