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们两个都是花开一朵的人

盘龙台公墓是a省最贵最豪华的公墓。

这里风水很好,环境也相当不错,四周种着翠绿的低矮松柏。

清明节假期已经结束,前来吊唁扫墓的人不多,公墓管理员正在清扫已经缩水霉变的水果和燃尽的纸灰。

扫地的沙沙声听起来有几分聒噪,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地薄雾,这些都让人觉得非常不适。

潘治国的墓在山顶上,这里常有人前来祭拜,祭品准备得十分齐全,也很讲究,都是上等货。

安然知道季春风现在已经知道潘治国死了的事实。

昨天安然想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当年发生的事情,只是季春风没给自己这个机会。

季春风从伞中出来,她脸色惨白,紧紧咬着下唇,浑身颤抖,灵体冒出黑烟,随时都有变身的可能。

安然按住季春风的肩膀,“阿姨,你冷静一些,因为······”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季春风一把将安然推开,不顾阳气的灼烧,从黑伞下冲出来。

被阳光照射的瞬间,弥漫在她周围的黑雾散去不少,灵体滋滋冒着雾气。

好在安然的反应足够迅速,以自身和黑伞作为遮挡,季春风并没有被晒得灰飞烟灭。

但她的灵体被灼伤,脸上和手背呈现出青黑色,类似于尸斑的印记。

“潘治国!你竟然死了!我还没有骂你,你怎么能死呢,你怎么能死呢!”季春风双拳紧握。

她用力捶打他的墓碑,可手却穿了过去。

除了鬼差,能接触到她的只有安然。

“你怎么能死呢?怎么能······”季春风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我打扮得如此体面,是想找你算账,也是想再看看你啊。

安然取出香烛纸钱,在坟前叩拜,死者为大。

她小心翼翼将三支上等的清香插进香炉中,之后才提醒季春风两个被她忽视的细节。

“阿姨,你再看看墓碑上的年份,和潘叔叔的照片。”安然用法术修补着季春风的灵体。

季春风才回过神来,方才她只是看到了潘治国的名字。

竟没有发现墓碑上的死亡时间竟然是三十年前,照片也是三十年前的旧照片。

“安然,你快帮阿姨看看,阿姨是不是眼睛花了,这死亡时间是······”季春风的手在不停颤抖。

照片上的男子很年轻,模样周正,穿着白衬衫,看起来很是斯文。

安然蹲下来,搂着季春风的肩膀,“阿姨,其实潘叔叔早在你们二人的孩子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

昨天晚上安然在看到潘治国生辰八字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对方已死。

潘治国八字很轻,属相又小,年柱七杀逢杀星过多,注定有一死劫,无力挽回,而月柱伤官,夫妻难以白头。

安然昨天就想告诉季春风,但见到季春风如此坚定,为了这次心愿又是装泼妇,又是化妆,有些话她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再者,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帮助鬼魂完成心愿,让他们无牵无挂的去投胎。

等季春风发现真相也好,最起码是圆了心中夙愿。

可是恨了整整三十年,到头来却发现这竟然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弥补的误会,季春风难以接受。

“安然,告诉我,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心中的怨恨消散,季春风抱着安然哭泣。

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爱着恨着的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在得知有鬼魂心愿师的存在之后,她已经想好了如何指责这个“负心汉”。

可如今相见,却只是一个冰冷地墓碑。

潘治国的家庭条件很好,他的父母一心想让他出国留学,连儿媳妇都为他挑选好了。

但是潘治国一直留在h省和季春风在一起,并没有回到a省。

后来季春风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既害怕又兴奋。

因为那个年代人人保守,未婚先孕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得知这个喜讯之后,潘治国当即决定回家,希望二老能够同意两人的婚事。

可他这么一走,却再也没有回来,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三十年前科技并不发达,信息传递也不够便捷,很多事情就此中断。

有些人分开也许就是永远,这也给季春风和她的儿子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等到她稍微平静一些之后,安然才开口,“墓碑上的时间是阴历,他死的那一天就是你们分别的那一天。”

怕季春风不相信,安然还特意用软件换算了一下时间,“你看。”

三十年前的八月初六,也就是公历9月28日,正是他们分别的那一天,季春风不会记错。

她最讨厌的,最恨的就是这一天。

恨这一日夺去了自己的所有,毁了自己的后半生。

她现在终于明白安然说得“无常才是生活本来的面貌”这句话的含义所在。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呢?连个口信都不告诉我吗?

我等了三十年,一直到我死后,我都在惦记着这件事!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季春风很想知道。

不过就是爱上一个和自己地位悬殊的人,竟是付出如此巨大地代价。

安然鼻头一酸,大致推测当年:“他的父母一直不同意你们的婚事,觉得你出身低微。而潘叔叔死在从你家回自己家的路上,也许他们在怪你。”

季春风点点头,安然的分析不无道理,“也许,也许治国的父母认为不告诉我就是对我的一种惩罚。”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解释比较行得通了。

爱了恨了,季春风现在心里只有后悔,“如果我放手,如果我早些离开他,他也许就不会死了,他会有幸福美满的婚姻。”

安然又道:“阿姨,我看了你的面相,又看了潘叔叔的生辰八字,你们两个都是专情重情之人。

若是潘叔叔还活着,他也依然会选择你,因为你们两个都是花开一朵的人。”

季春风摇头苦笑,“孩子,你是在安慰我吗?我是个鬼,哪里还有面相。”

“这可不是我的风格,更不是心愿师的职业素养,规矩就是实话实说。”安然一脸认真。

“鬼生前也是人,面相不会像人一样受自身和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所以鬼的面相就是生前的面相,能够看出生前的经历。

您夫妻宫饱满平滑,说明你们两人感情深厚。

但颜色暗滞,主双方分散,我没有骗您,更不会看错。”

季春风笑了笑,她选择相信安然。

三十年过去了,如今空缺终于填满,季春风觉得自己的心回来了。

她摸摸心口的位置,似乎还有悸动的感觉。

潘治国没有变心,他还是当初那个不惜卖血,也要帮助自己筹集手术费的好男人。

阴阳风水铺,一人一鬼已经从a省返回。

鬼魂完成心愿必须立马离开,不能在人间停留,王熙凤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安然坐在桌前剪纸,金剪咔嚓咔嚓,剪下许多碎纸屑,“阿姨,你身段不错,穿旗袍肯定特别好看,马上就好。”

经历过此事,季春风也看开了,反正要投胎了,就像安然说得那样,得注重仪式感。

生前没来得及去尝试的东西,现在还可以尝试一番。

安然剪纸的时候,季春风正用平板电脑看化妆视频,“安然,我这个裸妆还行吗?”

“可以,正好。”安然仔细看,又认真回答。

安然将淡紫色,绣着玉兰花的剪纸小旗袍飞掷在空中。

季春风这次有经验了,她走上前去,旗袍贴合在她的灵体上,衬得她身材玲珑纤细,“安然,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心中不止是感激,还有敬佩。

季春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再拜托安然帮忙。

这一趟下来,安然很辛苦,还跨省,但是她心里确实还有一个解不开的小疙瘩。

安然已经想到,“阿姨,鬼魂心愿师有时候完成的不单单是一个心愿。

和这个心愿有关的事情也得完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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