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宫的动静闹大了。
大到,孟阙这个将这些歪瓜裂枣还蠢笨的太监赶出去准备躲清静画画的陛下,不得不出面。
“冯将军都管束不了,孤……更难约束王后了,你们找错人了。”
他坐在椅子上,面前文房四宝摆好,握着袖子,提笔便要继续他闲情逸致的作画。
金花皱起眉头来,对孟阙这懦弱的表现有些不满,但还是继续恳求道,“冯将军说,陛下您不开口,便不能饶了娘娘。”
孟阙长睫一扇:哦,是吗?那太好了,千万别饶了她。
金花又苦大仇深地道,“娘娘说,她是您的人,以后都只听您的,冯将军打的不是她,是您的脸,您的脊骨,您的心肝……”
“咳……”笔一顿,墨便在纸上晕开一团,孟阙被呛到,面皮子都跟着抽了抽,他咬着腮帮子假笑,“王后,当真这么说的?”
简直就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她几时是他的人?还打她就是打他的……
心肝?
是他的黑心肝吗?
“是,娘娘说了,以后她是孟国的王后,不听汝国的那套,冯将军很是生气,说要罚娘娘十军棍——”
“真的?还有此等好——”孟阙眸子一亮,但在金花疑惑的视线下,他抿了下唇,脸上满是心疼担忧之色,叹了声,“生令孤心疼之事?王后怎忽然这般顶撞冯将军?”
自然是积怨已久,当呼风唤雨的主子久了,哪里能受得了被手下揍?
孟阙眼皮子掀了掀,心想,十军棍,就她那皮糙肉厚的,肯定打不死。
他倒是不想管,但她的武婢都求到他面前了,她又搬出远汝国亲孟国的言论……孟阙慢悠悠放下了笔,擦拭了下没有沾染半点墨汁的手,缓慢起身,抖了抖袖子。
唔,既是棋子,那谁掌棋都行。
不如就借此机会,将这支女兵赶出孟国。
比起不被他放在眼里和心上的这位王后,那位手眼通天,当汝国女帝眼线,手伸得过长的冯将军,才是个麻烦。
如若不是那个梦,孟阙或许都不会将心思分到俞纯身上,但此时不一样了,剪其羽翼,挫伤锐气,又让汝国不能在皇宫中明目张胆插手他的行动,此乃一举两得啊。
“走,孤虽文弱,但必不能让王后受苦,快领孤过去!”
他快步走出正殿,眼里波云诡谲翻动。
那他就,在第十下的时候,喊“棍下留人”好了。
凤鸣宫此时,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边是带着一帮柔弱得打起来必嗝屁的孟国宫女的俞纯,一边是带着手上见过无数血腥的汝国精锐女兵的冯将军,她们隔着一条长板凳无声对峙。
“王后真要违令不成!”
冯将军面上早就没有了起初的淡定镇静,她腮帮子微紧,手中的鞭子被俞纯一再躲闪过后,又在俞纯刻意引导下,甩到了一座供观赏的浮雕上,浮雕碎,鞭裂。
她大惊失色后,强装镇定地要处置俞纯。
但俞纯却一脚踩着要她趴下受军棍的凳子上,英气明丽的脸上满是嚣张,眼眸明亮带着不认输的气势——
“冯将军,这可是本宫与陛下成婚时,孟先帝所赐之物,你虽是母皇亲卫,可就是母皇也给先帝几分颜面,你如此大逆不道,哎,就是本宫也保不了你。
再说这鞭,你不会以为母皇赐你可打帝姬之权,这鞭子便是你的吧?这鞭子之所以能打本宫,是因为它是母皇权势威仪的象征,你倒是威风得过了头,竟将它打裂开了。”
说着,俞纯摇头,“啧啧”了好几声,无视冯将军铁青的脸色,她继续道,“先对孟先帝不敬,又对母皇不义,就算你是跟着本宫出嫁的侍从,本宫啊,也不能包庇你。”
不远处,故意教程慢下来,耳朵却早就支起来听大殿前空地两方动静的孟阙,听到这,嘴角抽搐了下。
这是他娶回来的那个汝国长公主?
怕不是被掉包了脑子吧?
怎么忽然这么聪明了?
居然能想到用两国皇权来压冯将军,还牙尖嘴利,口齿清晰地将罪名给人安上了……
孟阙掐了下自己的手心,心口扑腾扑腾跳,惊的。
他藏拙不被发现是因为他低调,看着文弱不起眼,但她这样的……如果非要算是扮猪吃老虎的话——
是不是太会演了点?
他难道还能看走眼了不成?
“陛下,您,您犹豫什么呢?冯将军只打娘娘,可不敢打您的,您过去吧……”
金花显然有些忌惮冯将军,该说汝国来的谁不怕这位?但她不怎么怕孟阙,甚至还因为担心俞纯被打,忙伸手推了孟阙一把。
这一把,可是汝国娘子军蒲扇大手的力道,孟阙正心里想着事,自然没有留神,一下就趔趄着从廊下踱了几步,下了台阶,来到人群视线中。
“……”
汝国女子,过于粗鲁!
冯将军正内心焦灼,她握紧了鞭子,半晌都憋不出一个字来反驳俞纯,也不能怪她,汝国女子若当兵,大多是完全摒弃读书这件事的,书读得少,这口才自然也就不行。
但她心中却颇为不安,陛下让她监视和保护长公主,不能让长公主破坏两国邦交,更不能毁了陛下放眼六国的筹谋。
可刚刚,她被俞纯挑衅得一时失手,竟犯了如此大忌,现下,只能看这位与公主关系不睦的孟帝,能将此事揭过了。
“哎呀,这浮雕,可是父皇亲自督工,命人为孤与王后打造,寓意两姓之好,两国之好的吉祥之物!怎,怎碎成这样了!”
然而,孟帝先还和气带笑,下一瞬却变了脸,像是死了亲爹似的往浮雕前跑,围着浮雕,双手抖啊抖,满是可惜和难过之色。
嘴里的话一出,更是叫冯将军眸子一颤,终于开始慌了。
俞纯嘴角勾起,笑得却像是不知道这事似的,“啊呀,原是这般,先帝这般费心劳力,竟被冯将军气愤之下毁了,罪过,罪过啊!”
好一个“气愤之下”,这一口锅压下,冯将军喉间一甜,要吐血了。
孟阙背对着俞纯等人,故作唉声叹气,但嘴角却噙了笑,很好,她倒是终于能扶上墙一回,知道配合他。
什么亲自督工,不过是父皇从国库里拿的好看却最不顶用的一样,随手就赏给他们作新婚贺礼罢了。
要是真名贵,她怎会将该摆在殿中供欣赏的浮雕,放殿外树下随意一摆?
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帝御赐之物,冯将军毁之,咬死这点,便够了。
(冯将军:震惊一:公主长脑子了;震惊二:俩口子口径一致了!
献祭一个冯将军,牵一对新人的红线。夫妻互看不顺眼也能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