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阁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比在吃席时遇到一个讨厌的人坐你身边更令人倒胃口的是——同时被两个你都讨厌的人夹在中间。
“抱歉，请问在场有哪位想跟我换位子的？”少年举手问道。
四周鸦雀无声，显然没有人会这么傻。
见无人回应，朱阁只能无奈放下了手。
司徒定一轻笑道：“干嘛要换呀，我早说过你这位子乃是龙气盖顶之位，金山银山都换不来的，如今你我各分一半，这才叫有福同享。”
朱阁无言以对，他现在只关心这家伙胃口大不大，一道菜两个人分，一会儿逮到机会就拿筷子使劲扎他的手。
虽然有些荒诞，但事情还是圆满解决了。
慕容盛煌深深看了少年一眼，不知在想什么。随后朝在场的众人拱了拱手，说了些感谢前来之类的场面话，又眼神示意了一下外围的仆人。
仆人们心领神会，只听一人高声喊道：“寿宴开始，有请老祖！”
话音落地，众人不约而同向主座方向望去，有些人就连呼吸都不免有些急促。
活了三个甲子的老怪物，曾经的天下第一，北莽之虎，国之重器……
众多头衔加持下，百年难遇，当世仍旧活着的传说。
不少人就是为了一睹这位的尊容才特意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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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不见有人影出来。
慕容盛煌无奈闭上了眼，朝下人们挥了挥手，几个身强体壮的男子立马快步走进内堂，不到一会儿就见几人抬着位昏昏欲睡的年迈老者走了出来。
老人面如枯槁，白发苍苍，华丽的长衫难掩其瘦削的身材，一眼望去，就知岁月在这人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不少人的眼中已经流露出了失望之色，看来哪怕是曾经的传奇，也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袭，成了如今这副腐朽模样。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终是人间留不住。
不少来时还抱着侥幸心态的江湖人，此刻也有些意兴阑珊，就这模样，不要说求指点了，能开口说上两句话估计都挺费力。
哪怕被人当椅子般抬着，老人也毫无知觉，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给放到最显眼的主座上，他依旧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耷拉着脑袋，怀中抱着北莽名刀，就如抱着曾经的荣耀不肯撒手一般，真是讽刺又可笑。
慕容信静静看着老者滑稽的出场，面色波澜不惊，似早有预料，又或是在想其他事情。
北莽五虎则笑容轻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太子殿下居然要派他们与信王殿下一同前来，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落花流水四人则默默注视着在场宾客的表情，见多数人都难免失落之色，心中也有了计较。这些可都是名动北莽的一流高手，要是能借此机会打好交道，对今后的发展肯定大有裨益。
他们两股势力一个在政，一个在商，虽所属阵营不同，但最终的目的却是殊途同归的，那就是借此寿宴在北莽占据不可撼动的地位。
朱阁同样看了老人一眼，发现两人还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与其他人想得不同的是，他觉得这位老人家身子骨还算“硬朗”，能一个人跑包子铺买早点，而且吃得也不算少。
这时，朱阁突然感觉肩膀一沉，眉头不觉皱起，位置本就不大，这家伙居然还往自己这边挤。
朱阁板着脸扭过头去，却见这家伙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
司徒定一此时面无血色，一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右眼，身躯微微颤抖，就连呼吸都明显有些急促。
朱阁沉默片刻，又回头看了一眼主座上那昏昏欲睡的老人，心中了然。
如果这家伙的眼睛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能看穿事物本质的话，那么此时此刻，有这反应也很正常。
因为上面这位老人家确实很厉害，厉害到在朱阁遇见的所有仙人中，实力能排进前三。
不知过了多久，司徒定一才平复好心境，缓缓放下了自己捂着眼睛的右手。稍显疲惫的他深深吸了口气，上齿重重咬住下唇，笑得有些癫狂道：
“真是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老怪物活着。说实话，要不是在你身边，我刚才可能在开眼看到他的那一刻就下意识地施展瞬身符逃走了。”
朱阁呵呵一笑，讥讽道：“你这家伙不是不怕死吗？”
司徒定一摇摇头，眼神难得认真道：“不一样，这跟生死无关，也与修为无关，而是在看清其存在本身时，涌入脑海中的事实就险些瞬间击溃我的意志，唤醒我作为人逃离危险的本能。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一个人居然可以‘强大’到这种地步。”
司徒定一心有余悸，他这一生见过许多的绝顶强者。有如高耸入云的山峰，叹为观止；有如浩瀚无际的江海，波涛汹涌；也有如一口沉年古井，深不可测。
这些都能给人内心以震撼！
但是刚才那一眼，就像蓦然看见一柄锐利的刀锋横在眼眸前，冰寒彻骨，近在咫尺。
那是一把将自身打磨到极致的“刀”，没有一丝杂质，纯粹得仿佛不是人间之物。
这把刀虽然只有孤零零的一柄，但它却可以劈开高山，可以斩断江海，可以镇压古井。
现在想想，师傅说的果然没错，在这北莽能入他老人家眼的确实只有两个半，且排名的顺序也没有错。
想着，司徒定一的眼睛又不觉看向身侧的少年，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疑惑。
“这样的一把刀，能杀他吗？”
迟疑片刻，司徒定一还是摇了摇头，似乎还是差点意思。
三山五岳，四海江河可以劈开，但也还是没法劈得开这大千世界。
还是得想其他办法。
朱阁无语，他很不喜欢刚才这家伙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想现在能不能一刀捅死他一样。
跟这么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再美味的饭菜也没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