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沫冷冷地环视一遍管仲、鲍叔牙以及一干齐国将官,一字一言地说:“相比你们大齐国,我们鲁国是弱小,你们仗势多次侵略我国,道义何在?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扶助王室,帮助弱国,但你们是怎么做的?占我汶阳,灭我遂国,这算什么仁义道德?
今次我们依约前来会盟,你们却居然连盟书写了些什么也不让鲁侯看,这算哪门子的诸侯会盟?既如此,今天我就以一颈之血溅齐侯,以平此番赴约之耻!”
齐军上下回过神来,见曹沫如此无礼,群情激昂,有几位将校级别的蠢蠢欲动,大有一股要将曹沫乱刀砍死的气势。
管仲知道,一个不小心,场面马上失控。他振臂大呼:“大家没听主公说了吗,都别动!”
言罢,他盯着曹沫道:“将军误会了,咱大齐国讲究的是礼义廉耻,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讲就是。将军,会盟之地神圣,请勿动凶器。何不请鲁侯跟寡君讲有什么要求呢?”
曹沫盯着管仲道:“好,就依相国所言。寡君的意思其实很简单,要想实现齐鲁从此永不相犯,齐国先将侵占鲁国的所有土地,全部归还鲁国。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我们鲁国,也将从此遵从齐国号召,尊王扶弱,愿追随齐国振兴王室。”tiqi.org 草莓小说网
齐桓公一听傻眼了:本来便是想借机再夺取一块鲁国肥地,盟书上都写了,现在倒好,鲁国这家伙居然还提出要归还以前的,这怎么成?
他正欲说“做梦”,突然感到脖颈一紧,曹沫将宝剑往他的脖颈压了一压,冰凉的剑身顿时让齐桓公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嘟出半个字?
管仲见事已至此,如不答应,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要想当霸主,取信于诸侯国,本就想着“返其侵地于邻国”这一战略,于是管仲劝齐桓公答应曹沫的条件。
一场危机在齐桓公的点头同意下终于化解。曹沫将剑回鞘,管仲忙着准备新的盟约。此时齐国将士见主公不再受人威胁,回想刚才曹沫如此无礼,有人大叫着“杀了这小子”,有人干脆抽刀出鞘意欲前来找曹沫麻烦。齐桓公更是心头火起,心想着你们这些家伙,还不赶快跺了这家伙?
曹沫冷冷环视这些齐国将士,最后盯着齐桓公,大笑:“这便是你们堂堂大齐国的信用吗?”
管仲见状,忙俯身对齐桓公低语:“主公,切不可如此。如今齐国霸业初成,最应当守信用,不然怎能取信于世呢?如果此时我们杀了曹沫,那天下有谁还会拥戴主公您呢?
我们不如卖个人情给鲁国,归还这点小小的土地对我们损失不大,但可以彻底降服鲁国,这个收获远远大于今天我们在柯地所受的耻辱。而且,您以德报怨,此等胸襟,正是立德立威的最好机会啊。”
作为明主的齐桓公闻此言,立即省悟,他马上喝止了齐军将士,礼貌有加地与鲁庄公商谈具体事项,并高度夸赞了曹沫,最后热情款待鲁国君臣,并在当天就把汶阳等侵占鲁国的土地全部归还,一时传为佳话。
对于齐桓公而方,这次会盟的意义是巨大的,成功联合了当时颇为强大的鲁国。因为齐桓公在会盟时差点被鲁国的曹沫刺杀,结果不但没有报复,反而按自己的承诺归还了鲁国的汶阳,大家都在传诵齐侯是一位讲信义的君主,这样的君主,值得依附。于是,当初未参加北杏会盟的好几个国家如郑国、卫国,都派人来请求与齐国会盟。
从此,每次齐国召集诸侯会盟,不再是寥寥几国,而是几乎要求参会的都能参加会盟,如后来齐桓公主持鄄邑之会,幽地会盟,诸侯没有不参加的;主持阳谷之会,贯泽会盟,连边远的国家都来参加。南讨楚北讨伐戎,替九合诸侯,王室天下得以巩固,功德无量,最终成为春秋五霸之首。而这主要是基于一种对于齐国的信义盛誉,而这份信义,正是柯地的齐鲁盟约开始建立起来的。
从这个意义上讲,柯地会盟这段历史,以取回了失地的形式给予了鲁国最直接的国家利益,以获得了完全信义的形式给予了齐国最长远的国家利益,以劝动齐桓公答应鲁国要求从而实现自己宏伟的战略构想的形式给予了管仲又一项伟大功绩,而给予鲁国将军曹沫,则是为国争光为己雪耻,而且成就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刺客形象。
但这件事后来传将出来,非但没有让齐桓公有半点形象受损,反而越发受到各诸侯国的尊重。因为当时的春秋江湖,所谓礼崩乐坏,人们对于“信义”的渴求就更为突出。齐桓公是在受辱的情况下签约的,但他没有报复鲁国,反而是坚定执行了盟约,虽然失去了几个城池,却建立了齐国的信义。这种信义,为齐国真正称霸春秋江湖奠定了舆论基础。
反观是鲁国这个传统的礼义大国,居然在隆重的柯地会盟中以下三滥的手段谋求利益,但显然得到了诸侯们的唾弃。所以,曹沫虽然被史书记录为史上第一位刺客,但从政治层面讲,是做了一件有害于鲁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