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小城已经没了，什么都没有剩下，除了一口重新变得锈迹斑斑的长剑。
江穆的神意卷起长剑，来不及感慨那个刚刚培养出来的少年身体，也无暇去管大楚国内发生了什么，虽然他知道那边杀得很激烈，鬼兵鬼民还有凡人调动的厉害，但他真的分不出心神了。
刚刚弄死的那个肥孩，让他意识到魔狱山下那玩意仍然还有很多底牌。
一个不慎，他也有可能马失前蹄，折戟沉沙。
何况，对方的反击已经来了。
黑风沙漠中，缓缓走来一个人，他认识的窦方来。
对方双手托着一座奇特的白骨匣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鬼画符。
他面带微笑，一步一莲花，浑身上下，圣洁无比。
“老友，好久不见啊，老夫是该叫你李信呢，还是无名氏，或者可以直呼你为江穆？”
江穆心中暗凛，对方终于把他的底细全部掌握了。
凝聚百万神意，他又随时准备倾家荡产，砸锅卖铁的再送来百万神意，大不了就拼，谁怕谁？
“呵呵，老友，不必紧张，老夫是来送礼的。卷入这样的厮杀之中，想必你也很难吧，我知你前生，也知你来世，小心些，不要成为棋子。”
“老友，醒来吧，这方天地施加于你的幻境，你还没有察觉吗？你从未重生过！”
三句话，差点就让江穆阵脚大乱，但幸好他还是稳住了。
对面窦方来眼中闪过一丝遗憾，脚下莲花朵朵，变化无穷，随时准备出手，但他有点担心打不赢，对面这个牛马比起曾经更强了，甚至推演不到他的本体所在，所以肥孩儿纵然是个绝杀，但只要影响不到江穆的本体，最终还是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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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他们的底牌永远都是最多的。
虽然江穆一声不吭，但显然他是想听到接下来的话的。
这就足够了。
“老夫猜测，你或许也要有少许疑惑，重生固然很好，但那意味着一切推倒重来，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影响到古仙人的四张仙符，能影响到魔狱山下我尊如去？”
“显然，那是不可能的，真要有这种力量，一切早已结束，所以，老友啊，你认为的重生，你认为的可以预知未来，不过是这方天地的推演，但可谓是成也推演，败也推演，你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未猜到故事的结尾。”
“我尊如去，已经提前预判到了这方天地的推演，所以，你才会输的这么惨，所以，这方天地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它现在已经放弃了你，它选择了真正的李信。”
“现在，我尊如去已经为你提供了一个更好的选择。但首先，老友你需要明白真正的情况。”
“我尊如去因为道争失败，被古仙人镇压于此，成王败寇，这无话可讲，也无所谓正义邪恶，但这方天地并不想成为一处监牢，虽然古仙人拿出了一些飞升成仙的名额作为支付的报酬。”
“于是，这看似是一个棋盘，却有着三个棋手在对弈。”
“老友啊，你确定要卷入其中吗？古仙人是不稀罕你的投奔的，事实上你作为越狱者，现在你的身体正在被第四张仙符所镇压，实话实说，古仙人将赢到最后，这是不容置疑的。”
“而我尊如去，一旦被磨灭，其实也代表着这方天地也跟着一起消逝，死去，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不信你且看，古仙人镇杀敌人，最喜欢用这种手段，在这无尽的虚妄大牢里，到处都是冰冷的尸体，那曾经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机勃勃的天地啊。”
“我尊如去，大概率是逃不掉的，他只是想在临死之前玩些小游戏，愉快的玩耍一下，而这方天地却希望能提前一步磨灭我尊如去，这样一来，固然它的寿命已去一半，但至少还能得一个善终，不是么，在这遍地尸体的虚妄大牢里，只剩它一个苟活着，这也是个惊喜吧。”
“可是，老友啊，这与你何关呢？你甚至没有机会去见识真正的修仙界。”
“现在，我尊如去，愿意给你指一条阳光大道，这里放着的是，一块镇狱令牌，此物是古仙人留下的，是作为镇守我尊如去的奖励，只要你的实力足够强，那么只要你接触到这镇狱令牌，此物就会被收回，同时作为奖励，你便可以飞升仙界。”
“你的离去，也并不会影响所有事情的结果。你若不离去，同样不会影响最终的结局，但一定会影响你自己。”
“那么，为了一件注定会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结果，你却要付出一切，仍要飞蛾扑火般的冲过去么？”
“那块镇狱令牌，此时就在这白骨莲花钵中，老友，你可以自行决定。”
说完这番话，窦方来微微一笑，放下那白骨箱子，转身飘然而去，从始至终，江穆没有把握出手，而窦方来也没有。
现在，难题留下来了。
江穆的百万神意守在这里，他的确犯了难，且受到颇大的震动。
他的重生，竟然真的是一场关于未来的噩梦。
难怪他想按照上辈子的一切去部署，最终的结局总是不受掌控。
原来如此。
而他如今是留下来，还是离去？
神华宗铁如山是如何飞升的，他已经听明城说起过，那么在这一点上，窦方来不似说谎。
可是，该如何抉择？
他甚至有些迷惘！
就这样一整日过去了，一整夜过去了。
他仍旧迷惘于这里，直到一缕霞光照耀下来，天又一次亮了，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他甚至有些动摇了，真的要动摇了，他不是重生的，他所以为的上辈子，只是一场梦，这个事实太伤了，让他一直以来坚持的，努力的，竟然全都是泡沫，上辈子那么清晰，那么真实的一切。
他承受不起。
那么就此离去吧。
管那魔狱山下的是妖魔也好，还是道争的失败者也好，什么我尊如去，随便吧，我要离开，我要飞升。
江穆的百万神意微动，想要卷走那箱子，但就在此时，巨大的痛楚让他从这种状态惊醒过来，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在边荒小城的百万神意，竟是不知何时与自己本体断开了好久的联系。
本体那边急得火烧火燎，却失去了这百万神意的位置。
再这么下去，他这百万神意未必会被磨灭，但没准会变成第二个江穆！
他这百万神意之所以会惊醒，却是本体那边灵机一动，将一百道道法剑罡顺着第四张仙符释放出去。
瞬时间，基于神意与道法剑罡的联系，那就好比魂魄之于肉身。
不管困住他那百万神意的是什么，魂魄与肉身都会产生无与伦比的关联。
所以当第四张仙符发威，在一瞬间摧毁湮灭那一百道道法剑罡的时候，就等于江穆的肉身被摧毁，所以那被困住的百万神意才会立刻感受到肉身被摧毁的痛苦，进而彻底醒来。
此时当这百万神意醒来，就把江穆吓得不轻，只见原地哪里有什么白骨盒子，只有一座巨大的白骨莲台，无数黑色的莲花不断的盛开，凋落，变化无穷。
上遮苍穹，下接大地。
而他的百万神意就被束缚在黑色莲花台之上，正逐渐的凝聚出一个新的他。
但这个新的江穆一旦成型，就不再是江穆，而是魔崽子。
太特么狡猾了！
江穆不再迷惘，这种事情还犹豫个屁，他就算拿到了镇狱令牌，又怎么可能飞升，别忘了他现在已经被这魔狱山下的妖魔给算计，让他变成了越狱者。
他已经是戴罪之身！
他敢保证古仙人留下的规则会对他破格提拔，让他将功补过吗？
谁敢给他保证？
别人给的都是不靠谱的，一切都需要自己去争取。
这妖魔，这什么我尊如去，太狡猾了。
念头变化之间，江穆已经做出决定，砸锅卖铁，倾家荡产，瞬息间，又是百万道神意呼啸而出，前去救援，这个时候他的本体只剩下寥寥二十万道神意，好害怕，好孤独……
“轰！”
两百万道神意融合在一处，那黑色莲花台还想阻隔，奈何没用，数量足以压垮一切，何况这是江穆的神意，每一道都经过道法的轰击，早已无比凝实。
“破！”
神意合体，不用动刀动剑，本身就化为一座神意大山压下，那黑色莲花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要撑不住了。
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而里面江穆的百万神意也随之膨胀。
“大胆，天威如龙！”
窦方来突然现身，想要制止，手中一个黑色的罐子，往空中一抛，就是无尽的阴气滚滚而出，注入那黑色莲台中，竟是撑住了江穆百万神意的冲击，开始重新收束。
可就在双方僵持之际，万道霞光从高空落下，天亮了，太阳出来了。
浩浩荡荡的国运被某种力量重新洗刷一遍，刚好接触到边荒小城的边缘。
只这一瞬，无尽阴气就被驱散大半，而趁此机会，江穆的百万神意勐然发力，直接撑破黑色莲台，跳将出来，卷着长剑就朝窦方来一剑斩去。
顷刻间将其断成几截。
但他的尸体却忽然如泡沫幻影，迅速散去，更远处，真正的窦方来回头复杂的望了一眼，一步迈出，就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