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孤坐良久,放下酒杯,合衣倒在江琅身旁。
他温柔地注视着江琅的眉眼,想起来今日虞萱对殿下的称呼,呢喃道:“阿琅。”
谢致唤出声,他满足般地笑了笑,闭上双眼,随着一整个日夜的疲惫沉沉睡去。
快天明的时候,起了狂风,暴雨随即而至。
江琅被声音吵醒,睁开眼睛,谢致清瘦明朗的睡容就在她眼前。
江琅没急着起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他鼻尖戳了一下,旋即抿唇笑起来。
永王府的日子不好过,谢致身负血仇,想来也有许多个无人知的深夜,彻夜难眠。
连他上次清晨睡着的时候,江琅在他身边动了动,他都是下意识地去抽腰间的刀。
江琅不忍惊醒他,知晓他昨夜能回来,定然是秦榜去替他带队了。
她双手枕在侧颊下,屏住呼吸,不敢乱动,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望着他。
疫病一日不除,江州一日不定,朝局一日不稳,她就没有清宁安和地过日子的资格。
等天亮了,谢致要再奔赴临川的各个角落,带领锦衣卫为她披荆斩棘。
而她要折返县衙,统筹临川的防疫、洛城的抗洪事务,也要在闲鹤斋的征文上分神,文题一出,永王胡作非为的事情传出去,投来闲鹤斋,想为江州尽一份力的义士不少。tiqi.org 草莓小说网
但是这些药方究竟能不能用,江琅要查验清楚的。
乱世之中,多少□□离子散,自身难保。
难免会有人走了极端,生出些罪恶报复的念头。药方这一关若是把握不好,江琅贸然给疫民用了,反而是害了他们。
江琅眉梢的笑意渐渐转淡,她视线划过谢致清瘦的侧颊,平日见得多不觉得,今日她和谢致近在咫尺,她这样细细端详,才觉得谢致瘦了。
身心俱疲,在瑄京的那几年,若是换个人,可能就熬不下去了。
皇上亲自断的案,不管有没有冤屈,都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谢致死里逃生,一步步经营算计走到今天,耗费了多少心血,忍受了多少白眼嘲讽,熬过了多少孤寂的日夜。
她要翻案。
江琅心中的念头逐渐坚定。
为了谢致,为了临川的黎庶,更为了公道二字。
没有清贫爱民的官员被平白扣上贪腐的帽子,让他被活活冤死,子孙后世都永世不得翻身的道理。
她要为虞家,为千千万万如虞士渊、如徐彻、如邬子胥那般心怀黎庶,但郁郁不得志,甚至郁郁而终的良臣们,讨一个公道。
江放是阻碍,更是祸害。
江琅没想到,江放已经疯魔到这般地步,为他们二人的私怨,将临川洛城两地的百姓性命视作儿戏。
她要扳倒江放,仅仅有锦衣卫还不够,她要走入朝堂,堂堂正正地走入所有人的视野。
等她手握重权,说话举足轻重的那一天,案子必定要重见天日。
该缉拿的涉案官员、富商,一个都跑不掉,谢致尽管带着锦衣卫,亲自去把他们提回诏狱。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琅心中有些担忧,她这几日渐渐明白过来,谢致为什么迟迟不愿意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谢致担心她会孤注一掷,她又何尝不怕谢致会一意孤行。
谢致不想连累她,她怕谢致会孤身去闯,万不得已之时,会离她而去,不让事情牵连到她,和江放拼个鱼死网破。
要留下他。
江琅在心中默念道:她要挣开束缚,去更远更高的位置,为她,为谢致,为江让、素珠和锦衣卫的所有人,挣出一条坦荡前路。
江琅握住谢致的手,想着想着,又阖目睡去。
她这一觉睡得沉,做了许多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谢致没有叫她,嘱咐许知谦去县衙叫素珠来,自己匆匆换了衣裳当值去了。
江琅揉着后脖颈,缓缓站起来,素珠陪她一路走回县衙。
梦境在她脑海中断断续续的,总是浮现不完整。
但江琅很确定,这次的梦里没有了死气沉沉的冷宫,也没有冰冷空旷的春和宫。
她似乎梦到了谢致,从牢狱中,他深夜挑灯前来,到永王府后花园,他处心积虑地制造相遇,再到后来,他一次次在深夜造访公主府,他们在许宅度过的每个安宁的夜晚。
一直到今日。
江琅停下脚步,她从闲鹤斋边上的古玩街上过,看到这里有一家古朴典雅的首饰铺。
江琅驻足片刻,见里间有夫妻挑选着金银玉石,像是想找掌柜的定做特别的首饰。江琅心底的念头一掠而过,鬼使神差地迈进店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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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琅回到县衙的时候,路过虞萱的住处,正看见不远处的亭子里,俞随正和虞萱品着茶,说笑着。
素珠笑道:“自打虞姑娘来了咱们这,俞老板一日三趟往这边跑,恨不得住在咱们县衙不走了呢!”
虞萱性子好,模样佳,为人和善,任谁见了都是喜欢的。
江琅走进亭子里,没让二人行礼,问道:“说些什么呢?这样高兴?”
虞萱掩唇笑道:“在说我哥哥和俞大哥相识的事儿呢,殿下想听听吗?”
谢致和俞随认识的时候,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江琅从来没听说过谢致那个时候的故事,她原是打算去看看柳夫人的,这会儿倒也不急了。
素珠见状先离开了,去给江琅备好晌午要看的卷录。
江琅坐下来,倒了盏茶,听俞随哭诉道:“他?哎哟,亏他当年还是个官家的公子,简直像是活土匪,那宰人于无形,杀人不见血的!”
虞萱失声笑道:“哪有这样夸张?”
俞随掰着手指头数:“我这都是往含蓄了说的,你哥那一桩桩一件件,要是换个人,我早就一拳头挥上去了。”
虞萱道:“你又不是没同他动过手,不过没打赢罢了。”
“哦?”江琅诧异道,“你们二人还动过手?”
俞随讪讪道:“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几件蠢事儿,何况那又不怪我,他把我胳膊掰折了,自己不也被虞伯父打了一顿,两个月没能出门吗?”
谢致和俞随的相识,还是为了生意场上的一些弯弯绕绕。
那时候的俞随刚刚接触生意场上的事情,年轻气盛,就想着做出点什么成绩,让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刮目相看。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