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临举起酒罐,道:“今晚喝到底!” 白孤声音柔弱:“九哥,我就不喝了,喝了胸闷。你也别喝了吧……” “走开,娘唧唧的!”梁山推开他,瓶罐和越临清脆一碰:“我陪你喝!阿越,今天想喝多少喝多少!” 越临打完架唇瓣的伤被酒燎得疼痛不已,但嘶了一声:“好酒!” “他妈的,今天揍了那群仗势欺人的狗,真痛快,”梁山揉越临的肩膀,“阿越,你牛逼!我打不过他但你能打过他啊!” 白孤拿着擦伤口的药,但笑不语。 梁山嘻嘻哈哈地缠着越临,不住给他灌酒。 越临眼底倒映着蓝天和白云,哼了声:“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打的稀巴烂。” …… 再然后,是战争胜利的那天。 俘虏往梁山的脸上吐了口唾沫。 “你算什么?不过是越临身边的一条贱狗。” 梁山脸色发青,怒极,一刀砍掉那人的头颅。 越临检查完收缴的兵器,走上前来,诧异:“这么生气啊?他乱说的,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梁山脸色诡异地看他一眼。 越临:“真生气了?” 梁山摇头什么都没说。 他转身大步离去。 …… 再然后,梁山似乎交了其他的朋友,整天喝花酒,讨论哪个美人最好看,和他说不上话了。 白孤对处理政事很感兴趣,也忙来忙去。 越临则整日在炼丹房里翻材料。 这天,梁山突然跌跌撞撞冲入门来,满脸鲜血,惊恐地道:“阿越……我杀错人了!我杀错人了!” “我喝了酒,听见那蛮王小王君骂你,骂你,我……我忍不住……我就杀了他……那老东西杀到我府邸要我抵命,还要发兵再打一仗……怎么办,我才过上几天好日子……阿越,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也救救这刚过上安生日子的魔境……” 越临怒极:“你怎么又杀人呢?” 梁山越来越跋扈,已到了稍有人不合他的意,抽刀便砍的地步。 梁山跪倒在地,冷汗长流。 “我错了……我错了……可我杀人,也是为了你的名声啊……我不杀人,他们怎么敢服你呢……” 他声音很低,尾调又奇异地上扬着。 “救救我啊,救救我,阿越……” 越临狠狠地皱着眉头。 终于,他开口道:“那就说是我的授意。” 接着,到了遍布指责之声的宫殿中。 “刚言止兵,又动干戈!” “再死人都死不起了!到处杀人,君上行事未免太恣意妄为!先前杀先王旧部已死伤惨重,魔族人都要杀绝了!” “蛮王在边境屠杀,要杀到将梁山推出去交待为止,刚停下战事,又起了战火,魔族何时才能休生养息与正道对抗?” “君上此行,真是比先王更加暴虐无忌!” 成为众矢之的的越临站在大殿上,静默良久。 终于,他说话了。 “我越临杀人,从来冤有头债有主,只杀先王旧部,不杀无辜百姓。如今这么多人因我而死,那我去便去受罚,直到他们消除了怨恨为止。” 他自缚双手,向蛮王请罪,临走前,背过身不看这依依惜别的二人。 梁山目光闪烁,低下了头。 白孤面露担忧:“九哥,你保重。” 越临声音低,“等他们消了气,你就过来接我。” “好。” 答得斩钉截铁。 …… 转眼,已是漆黑的牢狱中。 他双手被镇魔锁铐着,两根铁钩穿过膝盖骨,勾出了白冷冷的骨头,迫使他跪地,头颅低垂,浑身散发出血液凝结的腥臭味。 听到声音,越临抬头勉强笑道:“来了?” 青衣纤尘不染,半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音色温柔:“九哥。” “我受罚完了么?带我出去吧……我腿断了……”越临说话断续,“肋骨也断了,脊椎被踩断……不过……我的手还好……” 他说完,手腕被白孤托着,一用力,响起骨骼被捏碎的声音。 咔嚓,咔嚓—— 越临声音停下,仰头,一双眼充满了红血丝。 “九哥伤得很重啊?这蛮王当年有本事在父君的剿灭下仍然保留一族,武力还真不可小看。” “不过啧啧啧,主要还是九哥心里有愧,没有抵抗。”白孤深深地望着他,“九哥,疼吗?” 越临浑身冰冷。 白孤握住他另一只手腕:“九哥现在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哪有半点先前回天荡逼三姐下跪,光武殿斩父君头颅,悲喜山折杀众魔时威风赫赫的样子呢?哎呀,人倒霉就倒霉在,他不应该相信任何一个人。” 咔咔—— 他捏碎了越临仅存的右腕。 “梁山是你过命的兄弟,你把杀人的权利给他。他这人最恶心,唯唯诺诺了十几年,现在仗着有你撑腰,何其膨胀,到处惹是生非……” “他很嫉妒你呢,恨不得把你名声搞烂。” “他杀了人,可其他人才不恨他呢,他们恨你,因为你最出风头,他杀的人最后都算到你头上。” “九哥,我也嫉妒你。” “明明出生同样的低贱,为什么唯独你灵根卓越,唯独你身体强健,唯独你洒脱无羁,唯独你张狂恣意……唯独你,不用忍气吞声当孙子,却不会被任何人伤害。” 白孤轻轻咳嗽了声,拿白绢拭唇:“为什么呢?” 越临唇中溢出鲜血:“为什么呢……” 白孤静静看他:“为什么呢九哥?我也想像你一样,天资绝顶,凌驾众人,一辈子无愧于心,不用昧着良心讨好任何人。” 越临低头,舌尖咬出了血:“你……也恨我?” 白孤眉眼蒙着阴影。 “对,我恨你。” “九哥。你的名声已经洗不清了,安息吧。” 白孤眸水温柔:“你死了以后,我会好好代管你的君位。” “至于你,就这样死去,是最好的结局。” “因为大家都很讨厌你这种横空出世的人呢。” …… 被利刃剔去骨骼时,疼痛感几乎让皮肉紧缩,一寸一寸,一根一根从身上剥离下来,在他等待血液流尽的时候,耳中全是指责之声。 “暴戾残忍,孽力回馈!”同样杀人无数的人说。 “当年跟着你,是我瞎了眼,从此以后你我阴阳两隔!”梁山急匆匆划清关系。 “九哥杀人无数,罪有应得,我虽同情,但不能替你说话。”白孤立场坚定。 “小王君做错了什么!你也要杀他,他刚新婚燕尔!” “……” 越临望着人群中一张张旧部的脸。 眼前逐渐黑暗。 黄土埋了半截,棺材钉死前,梁山双手覆盖在他冰冷苍白的眼皮,声音咬得细碎:“阿越……” “白孤都跟你说了吗?” “我杀小王君,是因为他又骂我是你的一条狗。他很欣赏你,却看不起我。” “阿越,我很佩服你,但我也恨你。” “明明和我一样一无所有,却拥有所有人艳羡至极的天资,我怎么努力都比不上你,只能远远追在你背后,像他们说的一样,当你背后一条狗。” “如果,你不在了就好了。” “你带着你的罪孽去死。” “然后,我来替你享福吧。” 他合拢越临的眼皮。 “谢谢你,但是再也不见。” 从此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那阵黑暗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一度,越临觉得,再也不要看到光明最好。 不过他这让人嫉恨的可笑天资又开始起作用,在梁山冲入他的丹炉房时,越临研制出了骨肉复生的咒术。 躺在棺材里的日日夜夜,越临能感受外界符咒的压制,每一道朱砂和印痕都诅咒他永世不得超生,生者镇魂,死者镇尸,不要醒来,不要醒来,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