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恒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衣着干净，圆润饱满的脸蛋上有两团红晕，眉眼弯弯，嘴角的弧度与海报上的两个娃娃一模一样。
从村门口看去还有许多和她一样甚至更小的女孩儿或者女婴在院子门口手拉手跳着转圈，脸上的笑容明媚到诡异。
她们用尖细的童声唱着歌——
“今天吃鸡啊明天吃鸭……爸爸爱我啊妈妈夸……爷爷给我编花绳啊……奶奶给我缝新衣……
我是幸福的女娃娃啊……
我是幸福的女娃娃……”
万恒趴在成至胜的背上，不动声色的吞咽了下口水，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
成至胜还四处张望着，不明白万恒为什么要停在这里，这跟之前的地方也没什么两样啊？
“快走……”
“啊？什么？走哪里？”成至胜疑惑问道。
万恒扯着他耳朵大声吼道：“随便！不想把命交代在这里就快走！”
“啊？！”成至胜惊惶的看着四周的方向，完全不知道该去哪儿，他也没看见有什么危险啊？
但是万恒拉紧的嗓音把他内心的恐惧也带动起来，硬着头皮直直冲着前方跑！
万恒见成至胜直接往怨灵老祖身上撞，一股血气直往脑门上涌，白眼一翻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他紧紧闭着眼，暗叹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但是下一刻，他的身体从成至胜的背上脱离出去，摔在土地上，被地上的碎石咯得肩胛骨犯疼。
他没忍住闷哼一声。
疼？
唉？
他睁开眼，所在地俨然已经从幸福村门口转换到了花草稀疏的地上，四周都是遮天蔽日的大树，阳光从树叶的间隙照在他眼睛上，他不适应的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视线一转，穿过眼前的小黄花就看到了正在吃烤肉的沈月柔三人和……抱着黄竟充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成至胜。
“呜呜呜……老大！老大你快回来啊！”
“哟，人醒了。”慕寒咬了口鸡肉说。
万恒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站起来，手指成爪抓了几下空气，这会儿才有了实感。
抬眼向黄竟充和黄攀望去，这俩人神情呆滞，双手垂立，眼睑微垂，瞳孔幽深至空洞，成至胜跪在地上哭都没反应。
因为自小的经验，他对此状况一目了然——
走魂。
意为灵魂暂时从身体脱离出去但又没完全脱离，四肢还能和正常人一样动弹，但是已经没有思想，一般而言，此类状况常出现于幻境之中。
如果灵魂能逃离幻境的桎梏回到肉身则无碍，如果回不来……
“呜呜……恒哥，我老大这是怎么了啊？”成至胜抬起手想用袖子擦一把眼泪，碰到脸上硬硬的东西才察觉自己的防毒面罩还没摘下来。
万恒上前查看两人的状况，嗯……情况似乎不太好。
但是这两人在一起，以他们二级异能者的实力通过幻境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围着两人转了一圈，探了探二人鼻息，黄竟充的呼吸比较微弱，黄攀倒是还好。
“应该没事吧……行了别哭了，这么久了你不饿吗？先过去吃饭。”
他都要饿死了。
小腿高的烤架上还有一些没吃完的肉，烤架旁还有三个木制小置物架，置物架上摆满了新鲜的牛肉猪肉，还有一些蔬菜和水果，孟起和慕寒还在埋头苦干，沈月柔已经吃好了，坐在小板凳上捧着一盒半脸大的酸奶嘬着。
竟有几分乖巧可爱。
闻着肉的香气，万恒觉得自己现在能吞下一头牛。
这久违的肉味儿啊……
成至胜哭哭啼啼的走到烤架旁，抽了下鼻子，“我给你们烤肉吧。”
还挺自觉。
万恒夹起一块烤好的肥牛，一口塞进嘴里，就算什么调料都不蘸也妙不可言！
沈月柔侧了下身子，正对着万恒，意有所指，“你带着他应该运气不错吧？”
又一口肥肉下去，油脂的香气在口腔里肆意弥漫开来，满嘴的肉塞得让他说不出话来，趁着间隙，“有蒜没？”
他的右手边出现一颗整蒜。
他手一掰，划拉几下就剥了出来，所谓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咽下这口肉万恒才继续说，“运气是不错，除了那些长成的毒花外并没有什么危险，后来又遇到怨灵的大本营……”
他回想那个焕然一新的“幸福村”，思索着开口，“那应该是怨灵们想象之中的幸福村，整个村子里全是年纪很小的女孩儿，村门口站着怨灵老祖，看样子应该是死了有上百年了。”
他顺便科普了一下，“怨灵的实力越强肤色越白，像那种死了不久的肤色呈青紫色，那种年份小的怨灵只是看着吓人，伤不了人，但如果对上稍微年份久一点的怨灵也就要小心了。”
以他目前的实力也只能对上二十年的怨灵，这还是他粗略估计。
他唯一的实战经验还是六年前偷跑出鬼城去拂城遇见了那只十年怨灵，当时是一个搞房地产的老板找到他母亲，作为唯一能不受到鬼城地域限制的土着，这种外包的活儿一般都是他去。
“那次得赚了有三百多万，不过差点命都折在那里了……”
成至胜吃着烤肉，听得一愣一愣的，“恒哥，怎么我没看见你说的幸福村？”
万恒指着自己的眼睛，得意道，“看见没，这是鬼瞳！几亿人里都出不了一个！哥们儿这是天生的！”
“这些鬼魂怨灵什么的普通人是看不出来的……”
他话锋一转，狗腿道，“不过我相信月柔妹妹肯定不是一般人……嘿嘿……”
慕寒不忍直视，撇过头去。
他真是受不了这个人了。
沈月柔又嘬了口酸奶，眨眼道，“还有其他的吗？”
万恒仔细思索，他毕竟没有跟怨灵老祖正式对上，也没有特别的信息，于是把那几个女孩唱的歌复述了一遍。
慕寒听完倒是没什么感触，毕竟世上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多的是，成至胜倒是一脸恶寒，“这些都是幸福村死掉的女娃吧？”
上个世纪经济落后，很多大山里与世隔绝的村子没有避孕措施，怀了孕就只能生下来，但是又养不起太多孩子，因为男人当时是主要劳动力，很多女娃一生下来就被活活掐死，或是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埋了。
“我听说以前的饥荒年代人饿得受不了了还会把自己的孩子煮了吃了……”
万恒点点头，“不错，类似于这样的怨灵不少，但是如幸福村这种几乎完全被阴气笼罩的地方可不多，作孽太多了，早晚会遭受反噬，这就叫因果循环。”
鬼城人因为极为特殊的能力对因果看得极重，只除了他这个异类。
因果循环……
沈月柔又嘬了一口酸奶，她的眼里甚至没有因为这个词出现任何波澜。
他们在这边吃好喝好，天南海北的聊，第三空间的黄竟充和黄攀却不好受。
在听见成至胜和万恒被触手绊倒之后黄竟充就想着去扶一把，但就在他往前跨了一步眼前的环境一下就变了。
由于黄攀就在他身后，他一走，黄攀腰间的绳子一紧，也不由自主的被拉着走，跟着进入了第三空间。
原本的迷雾消失，他们站在了最开始的地方——幸福村门口。
黑幕将二人笼罩，夜色深沉寂静，没有任何声音，安静的可怕。
黄竟充下意识看自己的手表，指针停止转动了，他又从自己的裤兜掏出指南针，果不其然，也失效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内心是焦虑燥热的，但身体却阵阵发寒……
照他的直觉和经验来讲，这里多半有鬼。
是真的鬼。
“草，什么鬼地方！”
“确实是鬼地方。”黄攀面无表情的回答。
黄竟充现在听不得鬼这个字，眉毛拧得死紧，“我知道！能不能别说了？”
黄攀侧首看他，陈述道，“你害怕。”
“……你有病啊？”
黄竟充懒得跟他扯皮，声音都不如之前那般稳重，“快想想办法早点出去，否则都能渴死在这里。”
这里肯定是幻境，否则按照正常时间不可能这么快天黑。
四周鬼影幢幢，阒无人声之地更加剧黄竟充内心的恐惧，呼吸都变得急促，脑子也如同一团浆糊完全无法思考。
太黑了。
黄攀伸手，手心上一团明火徐徐燃烧，总算能看清前方的路了。
“既然是正门口，肯定要从这里进去。”黄攀说。
黄竟充做好一番心理建设，毅然决然得像是去赴死，“走！”
推开村门口的木栅栏，不知道是不是黄竟充神经太过紧绷，他似乎听见了小孩的“咿呀呀”叫声。
额头的冷汗滑落。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黄攀微倾身子，唇线抿成一条直线，走在前面，隐隐有保护的姿态。
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黄竟充缩着身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憋得发红。
“有小孩的笑声。”他回道。
“妈的，是怨灵。”
听声音似乎还不止一两只。
“不知道是什么年份的，如果是死了几十上百年……那就完蛋了……”黄竟充小声说。
他本就怕这些脏东西，当年去拂城和这些东西打过交道，神出鬼没，不知道就从哪个方位出现了，那还是一只死了五六年的怨灵，险些把他们一队人都害死。
他的害怕还是小事，万一真的交代在这里……
沈月柔这个害人精！
他们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但是天黑本就不容易分清方向，现在黄竟充更是回想不起早上走过的路，他们背靠着背边观察四周边挪动脚步。
“你还记得进入森林的路吗？”
黄攀举着火，“记得，但是……”
他停住脚步，黄竟充心中升起不安，他怎么停下了？
“但是什么？”
黄竟充转过身，倒吸一口凉气。
他妈的，全是模样青紫的怨灵婴儿！
它们还不及半腿高，十几个男婴光裸着身子，手牵手排成一排，堵住了路。许是在娘胎里就是畸形婴儿，有的没有胳膊，有的没有腿，没有手的就握着腿站成一排。
其中一个男婴的头不知道是被谁砍断了，搞了半天没安上，好不容易安上还安反了。
它的身体背对着他俩，头却是正面与他们对视。
黄攀接上他的话，“好像过不去了。”
“咿呀呀……咿呀呀……”
“哈哈哈……”
“呜呜呜……”
婴儿特有的尖利声音在黑夜里回荡，各种乱七八糟的叫声刺穿黄竟充的耳膜，他深呼吸一口，挪动一下脚步，贴上黄攀的臂膀，这带给他一丝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他记得当时带队的那个老道是用符箓驱散它们的，所以他们应该怎么办？
他极尽全力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试试异能可不可以开出一条路来。”
黄攀皱着眉头，率先抛出一团火球冲向怨灵婴儿，它们立即四散开来，但不是因为被伤害了，而是……想伤害他们！
人的灵魂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了。
它们还没吃过呢，真想试试啊……
“咿呀呀……”
那个安反了头的怨灵直冲黄竟充的正面，幼态的青紫色的鬼脸直面而来，那双眼珠子空洞得似乎要将他吸进去。
黄竟充立即闪开，黄攀已经躲过几道攻击，走在前面，催促他道，“快跟上！”
怨灵的速度极快，他们的速度也不慢，两方追得有来有回，黄攀按照自己的记忆朝幸福森林的方向狂奔，还不忘回头看两眼黄竟充，结果这一看马上被追赶上了。
黄竟充在前面狂奔，“你还看什么？快跑啊！”
黄攀也想骂脏话了，“你跑反了！”
“……”
但是后面的怨灵已经追过来了，他们不得已只能往前跑。
于是他们光荣的迷路了。
跑了两条街，黄攀咬牙把前面的黄竟充拉住了，“别跑了！再跑真的出不去了！”
“那怎么办！”
黄攀想出了一个办法，但是比较危险，“试着用异能将自己包裹起来，我们回去。”
这对异能要有及其精准的把控力，他自己也没有试过。
黄竟充瞪着他，心里在骂娘。
但他们现在是灵魂状态，就跟一大块肉摆在它们面前没区别，这个方法倒也可行。
“行！”
……
成至胜吃的满嘴流油，都快把他老大忘了，随意的一瞥，“唉唉！老大动了！老大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