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夫就是猛夫,遇到用脑子的时候,通常会短路。
赵简之就是这样。
本来,郑耀先跟他说的很清楚,见到余则成就当不认识,不要有任何表示。
可真到这个时候,还是有些慌神。
眼睛瞪的溜圆,傻愣愣向余则成望去。
巡捕房的看守见状,照着赵简之后腰就是一脚,呵斥道:“妈的,不要东张西望。”
被踢了一个趔趄,赵简之一下缓过神来,想起郑耀先的交代,再不去看余则成了。
余则成却像根本不认识赵简之,看都没看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
这一切,都被躲在三楼储藏间的陆风看在眼里。
虽然余则成没有任何表示,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过陆能断定,余则成已经留意到了赵简之。
营救余则成第一步已完成,接下来,要看余则成怎么办了。
……
地下室,牢房。
余则成和七八个人关进了一间牢房。
牢房没有窗户,只有几张铺着草甸子的木板床。
余则成坐到他睡的床上,上身靠着墙,双腿前伸,全身尽可能放松。
闭上眼睛,脑子里回想着刚刚见到赵简之。余则成心知,保安团派人来了。
这,令他兴奋不已。
情报终于有可能传递出去。
不过,困难也摆在眼前。
巡捕房地下室守备森严,唯一接触到赵简之的机会,只有下午放风的时候。
可这个时候,有十多名日本宪兵、七八名巡捕房警员盯着,跟赵简之很难说上话。
这该怎么办?
余则成心乱如麻。
……
五年前,《淞沪停战及日本撤军协定》签订。
国民政府迫于当时形势,同意上海不再保留正规军事力量,不在上海周围驻扎设防。
可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不得不防。
既要防备日寇对上海发动进攻,又要遵守《协定》要求,国民政府想出了两全之策,在上海警备司令部内成立保安总团。
保安总团名义上是地方保安武装,官兵们却都是经过严格挑选、从正规部队抽调上来的精兵强将,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两年前,保安团三团正式组建,负责与日占hk区一河之隔的八字桥区域的地方治安。
保安三团团长江波,二十九岁,曾任京沪守备师情报处处长,中校军衔。
有关系,有背景,有能力,有谋略。
成立保安三团,除了组建了一支五百多官兵作战部队,还从国军情报部门抽调谍报人员,针对公共租界的日本海军司令部开展情报工作。
这其中,就包括郑耀先和余则成。
余则成先保安三团一步,进到公共租借汇山客运码头做船舶调度。
汇山码头是公共租界最大码头,分为客运码头和货运码头,都由日本海军占领。
客运码头是开放码头,雇佣不少中国人。
货运码头与客运码头不同,高墙耸立,只有日本人才能进出。
余则成试着接近货运码头搜集情报,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只好作罢。
从六月份开始,日本来上海的客船突然多了起来。
这个情况,引起了余则成的注意。
很快,通过比对进出上海的旅客情况年龄和相貌体征,发现一个问题。
从七月份到现在,离开上海回日本的三千多旅客全部都是老幼妇孺;从日本到上海旅客,老幼妇孺只有十几个人,其他的五千多名旅客全部为青壮男子。
这些青壮男子下船之后,并没有进到公共租界,而是直接进到汇山货运码头。
行踪十分诡异。
这样的异样,余则成觉得有必要当面向江波汇报。
没想到,正当他有这个想法时,日本宪兵突然将调度室的中国雇员全部抓了起来,关到了巡捕房地下室。
理由是,集体贪污。www.
与其他进来的犯人,动不动会被用刑不同。
客运码头的中方雇员就是关着,没有审问。
却不让接触外人,连家属都不让见。
这样的举动,更令余则成确信,日本人要隐瞒什么。
而调度室的中国雇员,能接触到的只有船舶靠泊数量,和进出旅客数量。
由此可见,增加青壮年的事,日本人是不想被人知道的。
余则成很快有了结论,这些青壮年不是普通青壮年,而是日本海军士兵!
——日本海军,偷偷在上海增兵了!
这个异动,一定要让保安团知道。
情报怎么传递出去,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了。”余则成暗暗默念。
……
赫德路,联络点。
在巡捕房吃过晚饭,陆风换上便装,溜溜达达向赫德路走去。
确定没有尾巴后,从大路进到小路,从小路进到小巷。
前后无人,陆风“三长两短”敲起了门。
门打开,不是郑耀先,而是一个矮壮的青年。
陆风一愣,“六哥……”
矮壮青年打断了他的话,使了个眼色,“进来。”
陆风没有犹豫,进到下楼。
关上门,矮壮青年指了指楼上,“六哥在,你去吧。”
陆风没再多问,迈步上了二楼。
……
上到二楼,陆风见郑耀先坐在床边,正用木桶洗脚。
上前几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上身向前探探,低声道:“六哥,赵简之和余则成见面了。”
郑耀先从床头拿了一块抹布,擦了擦脚,“怎么样,说上话么?”
陆风摇摇头,“看守太多,很难。”
郑耀先挺了挺上身,“赵简之关几天?”
“三天。三天要是联系不上,只能放赵简之走。”陆风实话实说。
“三天……你有没有办法?”郑耀先望向陆风。
陆风摇摇头,“六哥,巡捕房巡警和狱警是两个部分,犯人关进监牢,我就接触不到了。”
郑耀先脸色严峻起来,“夜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让你在巡捕房卧底三年,等着就是这一天。”
“六哥,这三年,我一直等着这一天,不会让你失望的。不过,我觉得这件有些蹊跷。”陆风一脸正色。
“有什么蹊跷?说!”
“我查了一下被关在地下室犯人名单,与余则成一起被抓的,都是汇山客运码头调度室中方雇员。
我怀疑,日本这个举动,很有可能是汇山码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陆风说出了他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