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头去看,我的眼角已经看到他退到了一旁,一时间心里涌起了一股暖融融的甜意,却也为他的隐忍和体贴而感到一点酸涩。
这时,常晴已经带着妙言走了进来。
他们两一看见我和轻寒站在这里,也都愣了一下,妙言原本就不太红润的小脸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了起来,大眼睛忽闪着立刻偏向了一边,故意不去看我们。
我上前去行了个礼:“拜见皇后娘娘。”
轻寒也在我身后拱手作揖,常晴看了看我们两,很敏感没有多说话,点了点头,这时裴元灏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常晴急忙上前行礼,然后说道:“臣妾刚刚接到旨意,皇上要明天就离开临汾。”
“嗯。”
“这么急啊?”
裴元灏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刚刚跟张子羽,还有其他的临汾的官员已经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好半天了,他自己显然也已经没了耐心,被人一问就有些烦躁;而常晴,那句话一出口再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问错了,也自悔失言,急忙转了个话头:“臣妾想来问问,既然明天就要走了,那皇上需要臣妾这边准备一点什么?”
裴元灏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趁着现在京城和许昌那边都还没有反应,朕想早一日入潼关。临汾这边的事都已经交代给张子羽了,你不用过问。”
“是。”
“你也不必准备什么,好好的休息,明日上路就行了。”
“臣妾知道了。”
他的烦躁被自己硬压了下去,再低头看着妙言的时候,脸上也浮现出一点淡淡的笑容来:“妙言,你就别乱跑了,现在外面乱得很。”
妙言来大概也是有些话想要跟他说的,但这个时候只低着头垂着眼,一脸委屈的模样轻轻的嗯了一声,裴元灏又说道:“你娘身体不好,你这个做女儿的要记得多多照顾她。”
一听他这么说,妙言脸上的委屈之色更重了一点,红着鼻头不说话,倒是常晴在后面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低声道:“儿臣知道了。”
裴元灏这才道:“你们都下去吧,朕还有些事要跟他谈的。”
轻寒一直站在旁边不动声色,这个时候微微抬了一下眉毛,我看了他一眼,两个人什么都没说,我便从善如流的跟着常晴他们一起告退离开了这个小小的书房。
一退出去,才真的感觉到里面的憋闷。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低头看着妙言,她脸上的委屈已经变成了怨怼,嘴也撅了起来。
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有些想法了,但也并不急于一时,只笑了笑,跟常晴一路闲谈了两句,等常晴回到她的居所之后,我便跟妙言继续往前走,她脚步加快了两步,但又没有完全的要将我甩掉的样子,等走回到房间里,也不关门,就这么背对着我站着。
我微笑着走过去,伸手点了一下她的嘴唇:“怎么了?看这小嘴翘得,都能挂一个油瓶了。”
这一回,她脸上的怨怼已经变成了怒容。
她瞪着我道:“娘,你为什么又——又,又跟他在一起?”
“谁啊?”
“……三叔啊?”
“有什么不对吗?”
“你,你明明——”
“明明什么?难道,娘答应了你什么吗?”
她被我这样一问顿时哑口无言,更气得眼睛都红了,我心里叹了口气,只柔声说道:“再说了,娘跟他一起去书房见你父皇,又不是就跟他在一起了。”
她这才像是松了口气似得,抬头看着我:“没有吗?”
我轻叹了口气,坐到一旁的椅子里,平视着她的眼睛:“怎么了妙言?难道,你就那么讨厌你三叔吗?”
她的脸色一白,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重重的打了一下,瘦弱的身体都颤了颤,立刻梗着脖子说道:“我不要你被人抢走,我不要!”
“……”
我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放弃似得轻叹了一声,伸手抱着她:“傻孩子,娘不是别人,我可以把命都给你,又怎么会有人能抢得走我?”
她没有哭,却在我的怀里轻轻的抽搐着,我柔声安抚了她许久才让她勉强的安静下来,而脑海里却不时的浮现出轻寒那张浮着淡淡笑容的脸庞,和安静的眸子——我只能从他那里要来这一路短暂的宁静,回到西川,到底会面对什么,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而我们,又能不能平安的回到西川呢?
为了安抚妙言,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我都陪着她,一直到吃完晚饭才离开她的房间,找人来一问,才知道轻寒也几乎在裴元灏的书房里呆了一个下午,刚才回去南院不久。
我有点想去找他,又担心被妙言知道。
正在犹豫的时候,常晴让扣儿过来请我过去商量一点事,我想着可能是明天就要离开临汾的事情,便也过去了。
去到她的房间,果然一些常用的东西都已经收拾了起来,有两个小太监正抬着一个大箱子出去,房间里空了许多,她又吩咐杏儿下去安排路上的一些膳食的问题,抬头就看见我走了进来,立刻说道:“你来了。”
我走过去行礼:“皇后娘娘。”
“坐吧,这里有点乱。你那边收拾了吗?”
“本来也没什么东西。晚点回去再收拾。”
“所以今晚,你会留在这里?”
“……”
我心里一哽,抬头看着她,她的眼睛安静而清明,平静的说道:“这里的事,本宫都是要管的。”
“……”
“不过你放心,本宫没有告诉妙言。”
“……”
虽然知道我和轻寒的关系早就不用瞒她了,但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常晴看着我的脸色,更像是明白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道:“你打算怎么跟妙言说?”
“我,这件事暂时不想让她知道。”
“……”
“路上不太平,我不想出什么意外。等回到西川,我会想办法的。”
“可你知道,皇上昨晚一整夜都——”
“……”
我抬头看着她,常晴犹豫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终究叹了口气:“没什么。”
我也不傻,她的话虽然没说完,和说完了也没什么区别,我想了一下,才说道:“皇后娘娘,破镜能重圆,覆水却难收。皇后娘娘是个聪慧的人,在后宫这么多年,自然是能看透人心的。我的心意,娘娘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
她没有立刻说什么来反驳我,只是安静的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说道:“轻盈,本宫当然知道你的心意,这些年来,本宫看得很清楚。”
“……”
“可是现在,这样的乱世里,人的心意,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
“有的时候,势必人强,再强大的人,也无法抵抗命运的安排。”
命运的安排?
我皱起了眉头:“难道皇后娘娘看到了什么命运的安排吗?”
她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本宫只是——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让本宫觉得,有的时候人力真的太薄弱了,远远不如命运的一个小小推手。”
说着,她看着我:“你不觉得吗?”
“……”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怎么会不觉得呢?我大概是,感觉得最深刻的了。
见我对这个话题索然无味,常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对了,白天的时候你跟刘公子在皇上那儿,是打算做什么?”
“哦,轻寒他知道陛下下旨要离开临汾,觉得有点突然,所以想来问一问。”
“他不愿意离开吗?”
“皇后娘娘不是也觉得陛下这个决定有点仓促吗?”
“这……”
“况且,轻寒他麾下还有一支人马之前进入山西,原本是想要来护驾的,但因为陛下取道平阳的关系,两边错开了,那支队伍就直接北上,跟晋侯的人马汇合攻打了林胜的队伍,才让城外的敌军断了粮草的支援。他原本是想要在这里整顿一下兵马,也等回那支队伍,然后一起回西川的,可现在陛下突然下令明天就走,那支人马就又要跟他错开了。”
“……”
常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支人马,人数怕是不少吧。”
“……”
我感觉到她这个问题有点别样的意思似得,转头看着她。
今天她突然把我叫过来,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正经事要说,但她的每个问题又好像都另有深意,我想了一下,索性问道:“皇后娘娘想说什么?”
她低头想了想,道:“你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下旨要离开临汾吗?”
“难道,不是之前他跟娘娘说的那些理由吗?”
“这些自然也是理由,但临汾城内的局势,才是他要离开的真正原因。”
“局势?这里,仗已经打完了。”
“仗是已经打完了,可人心,却也乱了。”
人心也乱了?
我的眉心一蹙,专注的看着她,常晴说道:“帝出三江——你可知道,这首反歌现在不仅仅是在老百姓当中传唱,甚至连军营里面,都有人在传。”
“……”
“轻盈,刘公子这一仗,打得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