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皮面、炖鸡块、炖土豆,这三样东西组成的大盘鸡有一种奇妙的味觉体验。
朱红玉吃了一块又一块,完全停不下来。
金元景也是一样,不过比起来朱红玉文雅一些。
正在两个人吃吃喝喝的时候,只见外面来了一位中原打扮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
朱红玉看这个小女孩年纪似乎并不是很大,也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
这个女孩子与中原的小女孩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这小女孩头上却插着一根草标。
金元景见朱红玉一直盯着女孩子看,赶紧在朱红玉的头上打了一巴掌。
“看什么看,你又不买。”
买?
朱红玉第一次对这个字感觉这样陌生,这个小姑娘竟然要用“买”字,难道孩子是可以买卖了吗?
对了,她自己也曾经买过奴隶,只是第一次见到牙行将孩子亲自带着卖的。
“我第一次见这样的。”
说着,朱红玉挥了挥手,让中年男人带着女娃走了过来。
金元景刚想制止,但想着朱红玉向来是我行我素的性格,哪里愿意让他说道。只能作罢。
中年男人带着小女孩走了过来,对着朱红玉行了一礼,很是客气。
朱红玉皱眉头看着小女孩,而后又看向了中原男人。
她对着小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男子是你什么人?”
小女孩也不显得怯生生的,不像是平常人被卖的女孩子。
“他是我爹爹,我叫雅儿。”
雅儿?
朱红玉向来喜欢从一个人的名字来判断一个人的出身,如果说这个人能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叫做“雅儿”,那么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泥腿子。
中年男人看朱红玉有想要买孩子的意思,连忙将孩子往前推了推。
“这是我家的孩子,叫做雅儿的,您看着若是喜欢就给两个钱,当个玩意儿养着。”
朱红玉叹了口气,心想什么叫做“当个玩意儿养”。
虽然说牙商无情,但是好歹这个男人是这个女孩子的爹啊。
“我有意要买,你们坐下说话吧。”
说着朱红玉放下了筷子,金元景也放下了筷子,毕竟两个人吃的差不多了,但盘子中还剩下不少的菜。
小二很有眼色的给父女两个人分别递上了一双筷子,而朱红玉也不忘吩咐让店家多再准备四分之一份的大盘鸡来,外加两份白皮面。
父女一时之间早就忘记了这是一场买卖或者交易,忙拿着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朱红玉暗道一声造孽啊,而后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金元景在一旁看着,心里同样也很不是滋味。
很快父女两个人将桌子上的剩菜一扫而空,在饥饿缓解之后,他们也很快的意识到这是一场交易。
很快,父亲将女儿的筷子给扣下了,自己也不吃了,他用惊慌失措的眼神看着朱红玉,显然他揣摩着朱红玉的意图。
平常,并没哟人有这样的好心能让卖女儿的他吃饱,这其中肯定另有深意。
朱红玉见两个人不吃了,便笑了笑。
“怎么不吃了?”
父亲连忙道:“是、是,不吃了,还是谈重要的事情要紧。”
朱红玉实在是没有买下小女孩的意思,她只想听故事,想知道一个父亲为什么会让女儿心甘情愿的被卖出去,而他又能强忍着自己的痛苦,将女儿说成是“玩意儿”。
“我买东西向来是问问货物的来路正不正,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我也不愿意遭受危险。说一千道一万的,这女孩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父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为难的神色看了看自己的姑娘。
他复看了看朱红玉,道:“我这丫头来路不正,所以也不耽误您了。至于您的饭钱……”
朱红玉忙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让这位父亲不要再说了。
“饭钱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向你们要,但是作为交换,你要给我讲讲故事,说说你们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沦落到卖孩子的地步呢?”
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看着自己吃过的残渣,他知道朱红玉是个爱好特殊的人,就喜欢他们这些穷苦人讲故事。
也好,也好,换了一顿饭钱,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这事儿说起来也就长了,那是去年的事情。我们家本身是在凉州城里的官宦人家,我的父亲是县衙里面的县丞。我考了有三十年科举了,但是依旧没有中举,还是一个秀才的身份。”
朱红玉心想,这样的家庭也算是不错的,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呢?
“以我来看,这样的家庭终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田地?”
只见这人突然间咬牙切齿,想起来什么痛苦的回忆来。
“我也不想沦落到这样一步田地,可谁成想啊,吕明辞突然间回到了家乡,身居要职。家父的确有一些不干净,谁成想却成为了他人的典型,所以家道中落,这吕明辞做事做的也太狠了,我们家的男丁可以释放,但是女子却要全部充为官妓,我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成为烂货呢?我宁肯让她不明不白的被卖了,自己受死。”
朱红玉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看向一旁的小孩子,又想起来自己和吕明辞些许的关系来。
也不知道她的这一层关系能不能成为保护父女两个人的护身符呢?
“你叫什么名字?”朱红玉看向这位父亲。
“我叫周俊。”
周俊?
哎,也是个好名字啊,当爹的都希望儿女能好,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儿女各有归宿,没有一个人的人生能够平平稳稳度过,平淡是福她如今才懂得。
“周俊,你知道从武到关中的路途吗?”
周瑜一笑,道:“自然知道,我不做秀才的时候,就跑货贴补家用,其实赚的钱比读书多多了,但是父亲却认为这是雕虫小技。从我们凉州到关中,乃至于汴京我都认识。”
朱红玉知道,自己若此时提起自己认识吕明辞,结果怕是要惹出一圈的不愉快了。
“这样吧,我在凉州还有几分薄面,我愿意带着你和你女儿出关,也愿意带你们回家,去给我操持一些家务。按月发薪资。我是赣州云梦镇人,若是你们家经常跑货,肯定是知道这个地方吧。”
周俊思索了一番,此时的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不会想到如今的他还有这样的好运气,能让女儿找到一个好归宿,甚至这个归宿还能让他陪伴。
很快,朱红玉也想到了这个建议的不妥之处。
“当然,这个计划有风险,那就是你再也不能回到凉州了,你也可以选择带我们入关,之后折返。这其中的风险由你自己承担。”
周俊忙制止了朱红玉的话语,他的眼中早满是泪水。
“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的话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但是您能做这些,我已经满足了。若不是我的妻子亡故,我怎么敢出来卖女儿的事情呢?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我当然愿意跟您走。若是您能让我去赣州,还能跟我苦命的雅儿在一起。”
金元景忙叫住了朱红玉,道:“红玉,你忘了正月初三要去汴京的事情了?万一……你说你带着……”
一边说着,一边金元景用目光扫视着雅儿。
按照周俊的说法,他的女儿是罪人,而他被吕明辞放过一马,那么就算是带他出关,也不能带他的女儿出关。
万一被查了呢?
朱红玉自然明白金元景的担忧。
“你担忧的事情,我也担心。只是我觉得……有些事,看不下去。一直以来,我以为吕明辞都是惩恶扬善的主,而如今……对他的了解越全面,我觉得,有些事情也需要给他提提醒了。”
朱红玉说的声音很小声儿,她不需要太大的声音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金元景真是服了,自己怎么跟着朱红玉入关,这辈子怕是也到不了关内了。
还说要在正月初三之前走到汴京呢?照这个趋势走下去,正月初三怕是连西京长安都走不到!
要死啊!
“红玉,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定下的是今天就走,这件事你忘记了?”
“我说过一定要找一个向导,否则咱们没办法走出大漠。如果不然,难道你能再找个向导出来?”
金元景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再找出来一个向导,但是看朱红玉执拗的眼神的时候,他就相信朱红玉是不可能再用旁人了。
“好,随你。”
说完,金元景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恶狠狠的看着父女两个人。
此时父女两个人也很无奈,谁让他们是戴罪之身,无论走得出去还是走不出去,都是对不起朱红玉的。
很快,朱红玉付了饭钱。
一行四个人牵着骆驼,先是在沿途添置了另外两个人的物品,水和粮食的位置一样重要,朱红玉买的东西中,引用水是最多的。
回到了客栈之后,金元景和周俊一起收拾入关的东西,而朱红玉现场找了一些颜料,给女孩子的脸化了妆。
画得是雅儿的爹都不认识自己的姑娘了,朱红玉这才有五分的把握,能把姑娘带出去。
这一收拾,时间也有一点晚了。这正是戈壁滩中最适合出行的温度。
周俊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对朱红玉说可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