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夜躺在床上,看着床幔上刚刚堆积的灰尘,薄薄一层。
好像已经好久没有人住过这间屋舍。
过了一会儿,送火腿的伙计来了,润夜叫人下楼来,一人分了一条火腿。
而后剩下的一条腿让厨房做了吃,从做菜到煲汤,每一道带着金华火腿的菜色都是本地厨师所擅长的。
一桌菜肴一行人,酒足饭饱。
就这样,小年夜结束了,除了吃吃喝喝之外,于润夜而言,是无尽的苦恼。
吃完了饭,又是一如往日的无尽的赶路。只不过这次,他们离着汴京越来越近,好消息是终于有了个盼头。
这一路上,船也翻了,钱也丢了,又闹出许许多多的是非来,别说是润夜,就算是朱红玉自己也觉得,越靠近汴京这个地方,气氛好像愈加的压抑。
车队一直朝着北边走,从早上出发到第二天早上,便到了诸暨。
诸暨府这座城市,七山一水二分田,也是年年往朝廷进贡珍珠的地方。
朱红玉来之前,对这里没有太多了解,可能是进了江南之后,风景都成一色的黛瓦白墙,水路纵横。
今年的诸暨也是格外的冷,看来不止是赣州受了冻灾,除了赣州之外的江南,也是生活在雾气沉沉的寒霜期内。
徐景逸到了诸暨之后格外兴奋,找了家酒楼停下来车,让大家下来活动活动筋骨。
朱红玉扶着车夫下来,徐景逸见到朱红玉后兴奋的走了过来。
“姑娘,再往北边走一点就是汴京了,谢天谢地,咱们这紧赶慢赶的,终于赶上了,否则谁都要人头落地。”
朱红玉对皇权的权威性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了解,对人头落地也没有什么概念,只当是恐吓他们的玩笑而已。
润夜从后面的那一辆车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道袍,上面的小褶皱一下子被撸平了。
他下了车之后走到朱红玉面前,不知怎么和徐景逸一样很是兴奋。
“诸暨这边做法应该是江浙中最甜的地方吧?”
徐景逸连连摇手,道:“不是最甜的,做饭最甜的地方还是无锡,无锡糖醋排骨,哪里有什么醋,十斤排骨一斤糖,能甜死个人。”
润夜听到这话一下子笑了,而后转头看向朱红玉。
“想吃点什么?”
朱红玉傲娇的转过身来,也无心理睬润夜,只道:“我想吃点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只喜欢吃咱们赣州的拌粉,剁椒少一点都不信。”
徐景逸听到这话笑了。
“到一个地方,还是按照当地的饮食来。你在赣州吃辣温补,可是到我们这个地方,若是吃的辣一点,满脸都是痘。还好了,我们江浙这边的饭菜甜是甜了点,但至少是有味道的。若是你以后去了两广地区,怕是吃得要更清淡,到时候就不是你想吃辣还是吃什么了。”
徐景逸这话朱红玉认同,到一个地方的确应该吃当地的食物,并且养成习惯吃当地的食物。
在赣州不吃辛辣,就会起湿疹,但若是去广东吃辣祛湿,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上火上到喝凉茶才能好。
朱琥珀见到众人逗趣,也走上前来,不免打趣众人。
她的心情应该是所有人中最好的,除了已经到达汴京的边缘之外,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可以见到吕明辞了。
这是她第一次带着人出来,找到了姐姐也将润道长如期归还,不得不说圆满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你们这些人,一天就知道吃吃吃的,若是真的想吃,大可以到汴京去吃,汴京的西湖醋鱼叫花鸡绝对能满足你们。这诸暨府不是以吃出名的。而是以珍珠出名的。”
朱红玉不知道是脑袋一热还是听到“珍珠”两个人就想要拽一些诗文出来,随后就说道:“人道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虽说此地珍珠出名,但是还是被高官富豪买去了,对不?”
众人看着朱红玉,登时之间美好的气氛一下子一哄而散。
这到了天子脚下,朱红玉拆别人台的技术也越加的利害,竟然还会引用诗文了。
金元景听到朱红玉这样说,只能附和道:“是啊,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珍珠好看,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寻得。我以前在武当山上的时候,就听说天下的珍珠以诸暨最好,朝廷也常常让诸暨进贡东珠,镶嵌在后妃的凤冠之上,不知道是否有这么一回事呢?”
徐景逸对这件事应该是最了解的,捋了捋胡子,在天子脚下自然也不回避这个问题。
“没错,给朝廷进贡的珍珠分为两种,一种是南珠,南珠的品相一般,一般是赐给妃子们。上次的数量也很多,都是一斛珍珠一斛珍珠的上次。后来,这边的东珠偶然间拿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对东珠情有独钟,前任国师纪于之在位的时候,经常用东珠上次给他。国师离开自己的宅邸之后,我们锦衣卫负责搜查,就在纪于之的儿子纪有灵床下,发现了满满一层的珍珠。听说这玩意儿镇魂,放在枕头底下小孩子晚上睡觉不哭。是真是假我们就不知道了。”
润夜听到这里,顿时感觉到有一点不舒服。
因为在当时父亲的遗物里面,的确有一个以一斛珍珠做的小枕头,一看就是给孩子睡觉用的。
“润道长,你想什么呢?你们的国师也就是这样的人,其实不必挂怀。”
润夜忙从出神的状态回过神来,他看着徐景逸笑得仍然开怀,不过是苦中作乐的笑容罢了。
“我知道珍珠压惊的事情,曾经在三官庙的时候还想着置办一些珍珠回到赣州去,没想到今天巧了……”
说完这句话,润夜觉得不妥,赶紧换了口风,又补充道:“这次咱们的时间是不足够采买了,但是等朝见皇帝之后,咱们再回来买一些。到时候金道长怕是手里就有皇帝赏赐的、用不完的银钱呢。”
润夜这时,还不忘调侃一下金元景,搞得金元景一下子很是尴尬。
“你这人,一天就知道胡说八道。皇帝赏赐的我自然珍惜,但若是皇帝不赏赐,我也不会觉得可惜,只是所遭的境遇不同。”
所遭的境遇不同?
朱红玉看着金元景,心想这人今天的精神境界还挺高的啊。
“对了,我盘算着,自咱们从宝鸡出发之后,让县丞报送的材料怎么也都够了。现在快过年了,病菌是没有往日那么嚣张了,但等这天暖和了之后,怕是没有人能像现在这样开心了。”
徐景逸一直带着队伍,也旁敲侧击的从朱琥珀那边听来很多东西。
自到了宝鸡之后,他确定如今的润夜,告诉他们朱红玉手中有另外半本知道如何治疗天花的方子,其实都是由朱红玉掌控的。
面对一个得了病的患儿,润夜一点办法都没有,但至少朱红玉还有本事种豆啊。
“是啊。金道长到事迹也被皇帝知道了,你们苟富贵,勿相忘啊!”徐景逸说笑道。
听到这话,众人都乐了。
什么苟富贵勿相忘,这徐景逸还是真是会说,不掉脑袋就不错了。
只要他们这辈子做一天道士,都有可能遭到成千上万的危险。
“没有没有,其实我也只知道天花是怎么防治的,如果孩子已经染上了病,我们当然是无法妙手回春的——红玉,咱们赶紧吃饭吧。若是吃完饭有时间逛逛,说不定还能买一串珍珠带回去。带着去朝见皇帝也是好的!”
听到这话,所有的跟着朱红玉出远门又回来的锦衣卫觉得自己这次绝对是遇到了一个肥差。
不仅是跟着朱红玉一行人在路上吃吃喝喝,虽然经历了船漏而翻的事故,但是没有一个死掉,大家依旧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至于润夜要钱这一段事迹,徐景逸觉得等哪天自己升官加爵了,一定要对上面说清楚,他是被迫的。
金元景拉着朱红玉去吃饭,朱红玉没有回绝。
之后就是锦衣卫跟了进去。
润夜不喜欢吃带着荤腥的东西,对于甜食来说也并不是很爱好。这里的饭菜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噩梦一样。
“小二,来点能吃进嘴里的东西,我们一行人急着赶路。”
徐景逸赶紧吩咐小二端上酒菜,朱红玉吃了几口,觉得已经饱了之后,给妹妹说了一声儿,自己带着为数不多的票子跑出了酒店。
徐景逸没有购买珍珠的计划,他一个老光棍,干的又是这份差,一直都没有娶妻生子。
买了珍珠还不知道送给谁,干脆不去。
在饭桌上,徐景逸看着有几个小弟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想要去给自己媳妇买珍珠。
徐景逸自然也是通情达理的。
“去去去,你们这群有老婆的,一天不怕被老婆吸成肉干,还要花钱去招惹。你们要去的,都给我小心点,千万不要被店主骗了。若是实在是没有本事还价,你们就去找找朱姑娘。”
魏阮听到这话,笑了出来,他坐在原地不走动,继续吃喝。
几个有家室准备给老婆买珍珠的锦衣卫“蹭”的一下子钻了出去,很快就看不见人影了。
只见餐桌生剩了徐景逸、朱琥珀、润夜、金元景和三四个没有成家的锦衣卫。
不善言辞的人坐在一起,总是十分尴尬的选择。
老徐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憋出来自己的话来。
“我徐景逸不太会说话,你们见谅。你们到了汴京之后,说话做事一定要小心一点,培养出一个侍卫不容易,培养出来之前,还是要顾好自己。”
金元景和润夜都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只有朱琥珀放在了心里。
当然,她心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吕明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