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夜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发出第一次长吁短叹了,他就像一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夜朱阁的客堂走来走去。
金元景坐在一旁不怎么说话,拿着茶杯一直喝茶,很显然他也是气的不轻。
“坐一会儿,不要在我面前乱走乱窜的,看得人着急。”
润夜听见金元景这句话更是恼火了,道:“是是是,着急,但是我也着急啊。真不应该听朱红玉的话,她懂什么呀!现在咱俩去了之后,真的被侮辱惨了,掌教真是一文不值,这个监院在他眼里更被鄙视。”
金元景觉得这倒不是朱红玉的锅。
“也不能光看着朱红玉的不是,我觉得她让咱们过去是没错的,去就是为了探口风。咱们若是不去,这个事情没有解决的办法,咱们现在去了,也知道人家是什么意思了,所以好办了。”
润夜白了金元景一眼,心想朱红玉是不是拉屎他都觉得是好的,这压根就是朱红玉犯傻,脑子有包啊非要让他去金龙观。
气恼之余,润夜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摔向墙角,杯子随即四分五裂。
在外面看书的封崇乐和荣心听到动静赶紧走了进来,只见润夜和金元景一言不发。
他们赶紧取过来笤帚和簸箕来收拾。
润夜叹了口气做到金元景的身旁,手放在膝盖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元景看着润夜这样生气,知道他这是第一次受到这种侮辱,听朱红玉说桃花村有的村民对他不友好,但只是一两次的事情。
至少在桃花村的时候,润夜还是被大多数人尊重的,毕竟他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夫,他不看病了谁看病。
当了掌教,虽然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可是闹心的事情就会多了起来,人与人之间利益的牵扯,复杂的关系千丝万缕。
金元景知道润夜苦闷在哪里。
但是金元景还是乐呵乐呵的,很显然他现在的日子比之前的日子好多了,之前在榔梅祠的日子像是在地狱一般,而现在的他获得了新生。
感谢朱红玉给了他这个机会,当然最感谢的还是那两年让他养成了这样一个抗压的性格。
润夜坐了一会儿,像是发完了火,他看着金元景道:“怎么不见朱红玉,她在朝云观什么都不做,还不过来陪我们坐一坐!”
金元景指了指外面的天色,道:“知不知道在屋子里面转了多久。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没有吃下去,然后就像是一只蟑螂被困在了屋子里面一般,还是左转右转,上转下转的。幸亏朱红玉没有过来,要不然那一个茶杯就砸到了她身上。”
润夜看着外面的天色的确不早了,现在也应该是用晚膳的时间了,夕阳西垂在天边,翻出好看的晚霞的颜色。
“吃饭吧,气死了。”
润夜气恼的说道,金元景看润夜的样子一点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吃饭的样子,心想这厮这么沉不住气,当这个掌教以后也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的。
不过现在一切都没有下定论,希望润夜能从这次金龙观的事情中学到不少。
“润夜,现在火气旺盛,不适合吃饭,就算是现在想吃,吃下去的也是气不是饭,糟蹋了粮食不说,还对身体不好。师父没有给说过气满不食的问题吗?”
润夜心想这是做大夫的事情,金元景倒是比他懂一样。便又是没好气的。
“我能不知道吗?我师父教了我六年,一天不让我干活就让我读书,也就是到了我十六岁读完了医书才开始上手干活儿的。我们家老头子对我的好,是不知道有多好。”
说着,润夜躁动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原本他是真的很生气,但是说起了韩同玄,他是一点也不生气了。
师父离开的时间太久了,已经整整七年了,按照经书上的记载,现在师父是已经投胎了。
不知道四生六道,到底是哪一道呢?
润夜赶紧将这个问题驱走,师父的德行配位,肯定是能位列仙班的。
现在师父肯定是在天上慈祥的看着他,知道他现在遭受的这些事情,也从心底里面会原谅他的作为吧。
金元景看到润夜若有所思的样子,用很是轻柔的话语问道:“是不是想起来谁了?”
润夜“嗯”了一声儿,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是把刚才所有的浊气都叹了出来。
“谁啊,能让这么躁动的时候,突然间平静下来。应该不是朱红玉,刚才说起来她还生气的跳脚呢。”
润夜微微一笑,自然不是朱红玉。
“对啊,我想起来我师父了。”
师父,这个词汇很温暖,润夜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痛苦,将他包裹起来。
金元景很少听润夜说自己师父的事情,只知道在国师消失之后,他的师父用一己之力保护好了庙宇,还保住了润夜。
而后害怕润夜的身份被知道,当然也是害怕自己这个徒弟被官兵抓走下落不明,这个老头子花干净了自己的毕生积蓄将润夜送到朝云观,做了朝云观的死籍人。
没错,做死籍人也是要花钱的,因为这是道士唯一的上升途径,而且可以用钱买。
天下的道士趋之若鹜,这笔钱听润夜说是准备买下来三官庙下院的,也就是朱红玉如今住的宅子。
当然,他们两个道士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韩同玄经常用这句话自嘲,希望润夜不要背负心理负担。
“师父我听朱红玉说过一些。”
润夜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开玩笑,道:“这个丫头就是嘴快,什么都让她说干净了。”
金元景尴尬一笑,他知道自己卖了润夜不好,可是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也不想逼着润夜揭开自己的伤疤了。
说实话,润夜还是感谢金元景的,至少他不用逼着他再把师父的故事讲一遍。
最后,当师父离开的时候,雀啄脉成了他一生的阴影。
“不要总去想死了的人,这会让死了的人不安的。”
金元景的这句话让润夜为之一振,突然间像是开了窍一样的恍然大悟。
他看着金源,喉咙里面有什么话想要说出来,可是想了半天抓耳挠腮的,很多话有说不出来了。
“呀,真是比我厉害,好多道理我是想不通的,但是到了这里也就想通了,说的不错……总是想着死去的人,会让死去的人不安。”
金元景蓦然点了点头。
比如他就从来不想他的师父,因为他坚信师父已经去了天上,成为了神仙。
如今的地位,如今的荣耀,都是师父在天上保佑他才得来的。
而此时,庙的另外一边,朱红玉正在奋力的推着一个小土车。
她要帮刘臣字的事情没有撒谎,也说到做到。
她实在是无法容忍朝云观对这个老者的安排,这样的恶臭竟然只让一个人搞,太过分了一点吧!
可能是心中这个向善的执念,让朱红玉来到粪坑的时候并不觉得粪坑里面有多脏,也不觉得周遭的污秽有多么的恶心。
她就是按照刘臣字的要求进行收拾。
没错,朱红玉是太久没有干过活了,有大半年了,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现在健步如飞在田埂周围跑,一会儿搬东西一会儿撒土一会儿再装填。
刘臣字看出来,朱红玉是个身形矫健的,也是干过活儿的女子。
但是他怎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能让女孩子有本事住在朝云观里面清修,又有本事让她干了这么多活儿,熟练的让人心疼。
这一天,刘臣字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朝云观的茅坑,等到明天早上吃过了早饭之后,他还要收拾丹房周围的厕所,这会儿所有道士都住在丹房里面,收拾也不方便。
当两个人将粪土送到了朝云观外一里地的菜地时,又有一个老者出来迎接了。
这个老者穿着一身短打的青色道袍,从面容上看和普通的农民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让朱红玉想起了他们家的佃户。
这真是的非常凑巧了。
这管理菜园子的人姓张,叫做张华生,年纪也并不是很大,四十岁上下。但是常年管理菜园子给朝云观供菜的缘故,所以略显老相。
朱红玉心想这朝云观真是丧心病狂了,年轻人干苦力的没有几个,稍微有点钱的花花钱就去轻生的工作处了。
结果真的是朝云观日常运转的这些苦工,都是老人在干。
朱红玉看到这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心中酸酸的,这几天金元景和润夜都很忙,金龙观的事情让他们无所适从。
等过一段时间,朱红玉决定再将这件事告诉金元景和润夜去。
张华生看见了朱红玉,又瞅了一眼刘臣字,隐隐的有些担忧。
“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怎么让人家姑娘干这种事呢?”
“是我自己要做的!”
朱红玉赶紧说了这句话,为刘臣字辩解,但是刘臣字很显然并不将他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懂什么呀老张头,这姑娘有慧根。”
朱红玉才不管有什么慧根没有什么慧根的事情,真的有慧根也不至于现在和家里人闹成这个样子,也不至于勾引了两个道士。
张华生看着朱红玉,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吗?那……要收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