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事情还没有结果,润夜多少有些心虚。被带到客堂时,见到琥珀、占鳌、沈瀚洋或站或坐。
说实话,他都以为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可没想到占鳌却走了过来,一下子跪在他的脚下。
“润道长,救救我姐姐吧。”
你姐姐?润夜看向琥珀,而琥珀则是将头甩向一旁,不看润夜。
润夜恍然大悟,一下子失了神。
“朱红玉怎么了?她现在在哪里?”
沈瀚洋走了过来,也是一副请求期许的神情,他看着润夜不似占鳌一样激动。
“是这样的,大小姐今天早上被官府的马车接走了,去城里做什么我们不知道。当务之急去找到她。但是如今云梦已经沦为死城……我们想请你帮帮忙,到这个地方去找找看。”
润夜看着沈瀚洋期许的神情,再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占鳌。他瞬时之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一个针对于他的生死局。
不知道提出这个生死局的是谁,但琥珀的可能性最大,当然占鳌也是双手赞成。如果他不答应,如今也是被软禁在朱府里面,谁知道哪天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的确,只有去救朱红玉他才是安全的。
“朱红玉去了城里,我会把她找回来的,你们不用担心。给我准备好三天的口粮和水囊,我明天就启程。”
润夜话音一落,他就看见琥珀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
“琥珀。”润夜一下子叫住了琥珀,这让琥珀大为惊骇,毕竟给润夜做了一个局,最怕润夜发现她。
所以润夜这样一叫她,她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不过迅速的恢复了正常。
“师父。”
润夜走到琥珀的面前,越来越迫近她的润夜让琥珀渐渐地低下头来。她是真的不敢看润夜的眼睛,同样也不敢承认自己做下的事情。
“为师没有什么好教导你的了,不过想起来《太上感应篇》里的一句,我想这是最后一次教导你了。”
琥珀听着润夜的话,觉得心虚,而后对着润夜象征性笑笑。
“您说吧。”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查人善恶。你且记住了?”
琥珀不做回答,只觉得脸上烧烧烫烫。她以为自己的计划和说辞天衣无缝,但在润夜面前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而已。
然而润夜做下来决定,就不会更改了。作为大夫、作为道士、作为朱红玉的恋人,他现在都想去城中看一看。
生死置之度外并不是一套说辞,润夜立志做一个中流砥柱的大夫,至少让整个云梦镇恢复正常。
“好了,时候不晚了。贫道今日就早些休息了,你们回了吧。”
说完这句话,润夜面无表情转身离开,跨门槛时不忘提起自己的前摆。
没有朱红玉的地方,朱宅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占鳌和琥珀恶的太明显了,只有朱红玉行为品性格外正直,这让润夜平白的又生出对她的思念来。
为什么?
润夜知道朱红玉虽然品性不错,但唯利是图。她为什么要去城中拯救苍生?这可不是她的性格。
这一晚润夜睡得很不踏实,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起了床。
打水梳洗,盘发,而后带上庄子巾。一袭熨帖合身的道袍穿在身上,系上两侧的系带。一如往日遗世独立。
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有的事情决定了,就意味着一定要走到底。
自平明离开朱宅,一路朝着云梦镇的方向行驶。润夜坐在车上,心如止水。骡子车轰隆轰隆的响声经久不息,快到城门时二狗停住了脚步。
“润大夫,下来吧,进不去了。”
润夜觉得奇怪,于是掀开轩帘跳下车去,眼前的景象异常惊骇。
原来城门口的道路上堆积着入山的一样的死尸,有的已经腐烂,有的还剩下一口气,但也被当成死人抬了出来。
朱红玉两天前到的时候,官府还管安葬。但是如今,挖坑的劳工都没有了,运尸体出来的人远远不够挖坑的速度,于是大多数尸体只能暴露在天地之中。
润夜看到此景,声音都颤抖了,就算是上次闹疟疾的两年,城中再不济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造孽……造孽啊……”
二狗也害怕的要死,若不是阳光正好,他怕也是不敢走到官道上。
润夜一言不发,他走向路边一个空屋子里,开始寻找铲子一类的物资。
二狗有些急了,他忙问道:“道长,不是说好了去城中找大小姐吗?”
“见人晾尸荒野,为其收殓是一大功德。我不能看见了还视而不见。”
当然,二狗也不能强迫润夜做什么,只能帮着润夜收拾出一块落脚的地方,顺带着帮润夜找铲子。
临近城外这里,有一些住户的屋子,如今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稍稍时候,铲子和润夜落脚的地方也都找好了。
二狗叫来润夜,让他查验。
润夜看着自己临时落脚的地方都找了,多少有些安心,可脸上愁容没有丝毫减少的。
“二狗,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且回去吧。将这些事告诉朱宅的人。”
说完这些,润夜放下自己的包裹,拎着铲子就出去了……
他看了块差不多的地方,四周平坦,远处也有土坡怀抱。一铲、两铲,坟墓的挖掘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润夜不以为意。
他的信仰显然占了上风,朱红玉找到与否,他已经不在意了。如今,将无人收殓的死尸安葬,才是他这个道士应该做的。
城中的朱红玉一点也不想着润夜,现在的她很是疲惫,身上酸疼酸疼的,感觉自己一闭眼就要睡着。
忙碌了一夜到了早上,病人终于安静了,这也给了朱红玉休息的时间。她从校场外面走入正殿,准备找个罗汉床睡一觉,谁知一进去就看见姜宰宇整装待发。
姜宰宇一大早起来,就要出门去讨要城中商铺的药材。看到朱红玉忙了一晚上,除了怜惜她一个女孩子非要受这个罪,别的也爱莫能助。
“军帐里面的事情你暂时不用管了,先去睡一会儿吧。”
朱红玉看着姜宰宇,有气无力的打了个招呼,说实话这个招呼她都不想打。
“给我安排一间房子出来。”
姜宰宇一拍脑门,暗道自己的愚蠢。让朱红玉过来帮忙竟然忘了收拾屋子。
“侍茶,你去给朱姑娘安排房子。”
说完,姜宰宇背着手要走,朱红玉突然间想到一些自己昨日忘掉的事情。
“要出门啊?”
姜宰宇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嗯”了一声儿当做敷衍。
朱红玉叫住了姜宰宇,让他停下脚步来。昨日她疏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是这样的,你手底下还有人吗?”
姜宰宇背着手想了想,边想边皱眉头,最后还是艰难的摇摇头。
“瘟疫爆发从军队中开始,所以守城的将士死的七七八八。”
朱红玉见姜宰宇面露难色,想着自己的处境也会更加艰难。
“这样,您找一些健康的居民出来,许以重金,组建出一条队伍来,不用按照军规行事,只要是能做事的就行!”
姜宰宇犹豫了一下,朱红玉说的征召民夫是个得罪人的差,这个时候征调民工肯定无人应征,最后一定会沦为强征。
“什么活儿?你说说看。”
朱红玉不知道姜宰宇的难处,对姜宰宇的迟疑颇有微词。不过她没有说出口,而是将对姜宰宇的迟疑烂在肚子里。
“姜大人,我不是拍脑袋做决定。说实话,瘟疫不可能无缘无故传染这么多人,昨日我才知道城中的粪便都有专人来收回去,用作堆肥种田。井水肯定是没问题了,那就一定是河水有问题。”
姜宰宇知道,如今云梦镇吃水有两个方法,一个是从河里打水,另一个办法就是从井里吃水。
其实有件事他也奇怪很久了,除了当兵的人,别的送来的病人怎么都是靠着河吃水的呢?
“哦,你觉得是上游河流出了问题。”
朱红玉点了点头,然后面带担忧地看着外面的病人。
“我想着让你派人到上游查访,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这件事拖延不得,必须迅速查访。剩下的就是让居民吃水一定要烧水,宣传宣传,但愿这些人都听劝吧。”
姜宰宇身为武将,虽然不说对朱红玉言听计从,但是凡是他听到有道理的话,就一定会着手去做。
如今云梦镇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听大夫的总比刚愎自用好。
“行,你说的这些我会找人去做,但是需要一些时日。这段日子你一则将养好自己的身子,二则……还是好好看病。辛苦了。”
朱红玉听到这话,虽说应该高兴,但是她更多的忧虑。要知道,瘟疫已经失控,若是病人数量增加,往后的日子更加艰难。
“姜教头,谢谢你一直体恤我。可能我的一些举措你都不理解,但这真的是为了生病的人好。”
姜宰宇没有多说什么,朱红玉说的言辞恳切,全大夫也说的言辞恳切。
每个当医生的心都是好的,但是能不能治病这方面,却真的是存疑了。
朱红玉看着姜宰宇默默离开,肝火上涌,可架不住劳累的态势,找了一张罗汉床赶紧歇息,不出一分钟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