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占鳌觉得自己从未跑的这样快过,他疯了一般朝着大门口跑过去。
长期的节食和困苦之后,他最期待的是姐姐的到来。
远远的大门,门口站着两个人,润夜不见了踪影。
“姐姐!”
朱占鳌大叫了一声,朝着朱琥珀跑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姐弟情深,朱占鳌毫不顾忌他人的目光,直接将朱琥珀拥入怀中。
琥珀有些尴尬的看着吕明辞,吕明辞只是挥了挥手。
“你们姐弟的事情,真是复杂啊。”
说完,吕明辞抬头看了一眼“朱宅”二字,上次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这副光景,只是眼见着丫鬟婆子们清减了不少。
一看就知道一定是挨饿的缘故。
堂堂被皇上赐封,且昭告赣州治下全部县村的朱家,竟然能混成这副模样,到底是因为朱占鳌年纪太小,实在没有能力支撑起一个家的缘故。
朱占鳌也顾及这个地方有外人的缘故,抱过朱琥珀之后忙将她放开了。
而后他委屈的看着朱琥珀,问道:“二姐,大姐呢?”
朱琥珀叹了口气,这件事她怎么知道,当初走的时候朱红玉不愿意跟她走。
如今到底在凉州还是在哪里,终究不得而知。
“弟,咱们进去说,今天有贵客。”
朱占鳌这才醒悟,忙给吕明辞见了礼。
“对不起……我……”
吕明辞走上前来,揉了揉朱占鳌的脑袋。
“占鳌,听说家里都断水断粮了,我和你姐姐刚到云梦镇,就马不停蹄的跑了过来。”
朱琥珀腹诽,明明是已经等了几天,今天若不是润夜出事儿,还真不一定能回来。
不过吕明辞这个会说话的功夫,她是要学学。
朱占鳌除了道谢之外没有什么旁的话说出来,吕明辞见到朱占鳌这样,哈哈大笑。
“好了,不说旁的这些有的没的了,进屋再说吧。”
朱占鳌赶紧点头示意,带着吕明辞和姐姐进了屋。
而后跟着的就是万福林的厨子拿着做饭的家伙和柴米油盐进来,见朱宅也不是个破落的地方,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会断水断粮。
万福林的厨子很快找到了厨房,和卫元一起开火做饭。
朱占鳌等三人进了客堂,五月赶忙将刚才的朱占鳌吃饭的碗收了下去,给客人泡好茶喝。
家里虽然没有了米面食材,但茶叶这东西一直没有旁人来,也少有人喝,越喝越饿。
吕明辞刚刚吃完了饭,能喝上一盏清茶,很是满意。
便斜眼看着朱琥珀,道:“这里没有用你的地方了,你去厨房看看,和家里人一起吃饭吧。”
朱琥珀知道吕明辞这是赶她去厨房,有事情要和朱占鳌说,难免有点担心。
吕明辞的命令她从来没有忤逆过,虽然对弟弟很不放心,这样使唤她就赶紧离开了。
看到朱琥珀走出客厅,绕过二进院的狭窄的甬道,吕明辞侧眸看着朱占鳌。
“你被朝廷封了个小候补,全家抬了籍。怎么还活的这么窝囊?”
听到吕明辞的责问,朱占鳌哑然。
他用手捧着自家青瓷茶杯,眼中露出不确定的神色来。
跨过年去,他马上就是十二岁的人了,孩童的稚嫩依旧留在脸上。
听到吕明辞这样的责问,难免不知所措。
“我……我……那张玉,真的很厉害。我能如何?家里人又没有一个能打的,她找来的倒多。”
吕明辞叹了口气,心想朱家这个孩子终究是见识太小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的道理都不懂,怪不得朱红玉呕心沥血把持这个家。
若没有朱红玉的魄力,这个家还真的撑不起来。
“你们家没人难道不会去村里找?你们家缺钱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又不懂?”
朱占鳌坐在凳子上,心里还委屈。
“我管这个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等着姐姐回来处理,也想过改变……但谁知道……”
吕明辞知道,朱家还有一个休息区。
朱占鳌这么窝囊,怕不是把休息区都要丢了。
“张玉应该不知道你姐姐和润夜的关系吧,你们是为了什么吵起来了?”
朱占鳌被吕明辞刚刚的恐吓惊的说不出话,回味了许久才知道朱占鳌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个……因为休息区。”
休息区?
吕明辞斜眼看着占鳌,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如此,我想也是……张玉这个淫妇把持三官庙,不就是为了借润夜牟利。不过说实话,单论挣钱的能力和胆魄,你还比不过张玉这个贱人。”
朱占鳌懊恼的低着头,他承认吕明辞说的一点也不错,正是这样。
“是,您说的不错。我连张玉的本事都没有。”
吕明辞“切”了一声儿。
“你读书读傻了吧?”
朱占鳌面对吕明辞的挑衅,一句话也不敢说。
只敢点头。
吕明辞见朱红玉的弟弟这样,心想真是要废了!还只敢点头!难道他连一句抗争的胆量就没有?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匹夫尚且有胆量血溅五步,这个朱占鳌就这点胆量?
“占鳌,今天我来到这里,不是专门为了嘲讽你的。你看看你大姐,叱咤风云谈不上,但与高官往来,与高人隐士相伴,靠的不仅仅是她一身本事,还有那迎来送往的本事。你二姐朱琥珀,虽然比不上你姐姐,但是她想要什么,至少知道是争取。你们家三口人,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在外面,女人说不上话,你难道要让这女人养你?”
朱占鳌红着脸低下了头,他承认现在的确是朱红玉养着他。
吕明辞对待孩子,还算是温柔,若现在朱占鳌再大个七八岁,吕明辞真是动手的心都有了。
“占鳌,其实我……从凉州出生一路走来,家里是没有人脉背景的,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拼。看到你这样,觉得朱家难以长久啊……你想想看,这外面是男人说话多还是女人说话多?做官也向来是男人在外做官,哪里有女人抛头露面?你以后才是你们家的顶梁柱,现在你多多少少也算是我的同僚了。这些话对你也是推心置腹。”
朱占鳌听到吕明辞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今年三月开始,家里发生的变化实在是太多了,他希望姐姐能够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他能追得上。
当初为了读书考取功名,如今也不用了。
姐姐全部都代劳了,一家人还抬了籍。
这算是什么?
吕明辞说的话当然有十足十的道理,但他却不明白,朱占鳌这年来,改变的已经足够多了,只是朱红玉的脚步太快了,占鳌是个普通人罢了。
“大人,您说的很有道理。当初您来我们家宣旨时,我就觉得自己变了。变成了一个外人。我好想和你们全然不同,我想要努力的融入,可是大姐、您、润道长包括如今的二姐,你们都变了。我……到底是个读书人,是个贫苦家出来没见识的。我也想修身齐家,可……也要给我一段时间吧。”
吕明辞明白朱占鳌的意思,他今天来也不是刻意责备,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吕明辞是迎来送往、躬逢胜饯的锦衣卫,可不是谆谆善诱的老夫子。
“哎,你看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训斥你,不是的,只是……担心你们家,害怕走了个张玉,来了个李玉。这世间小人多,恶人多,你们家没碰上是你们家的福气,但这次走了下次还来,我都替你们家担心。行了,话都说到这里了,你也饿了许多天,去吃饭吧。”
朱占鳌低下头不敢说话,吕明辞“啧”了一声儿。
心想这孩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朱红玉哪天回来,非要教这个兔崽子做人不可。
“让你去你就去,我看你家客堂坐着舒服,多坐会儿。不想让我自在?”
朱占鳌连忙站起身子,连连摆手。
“不是这个意思,那我先走,失礼了。”
说完这句话,朱占鳌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转身离开了。
吕明辞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端着茶正要吃,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儿稚嫩的声音,便轻轻放下茶杯。
“姐姐!姐姐!”
从门外走来的是个女孩子,穿着普通下人的襦裙。
不知道是因为做活还是因为长高了,裙子遮不住脚腕,高高的到了小腿的地方,能看见这女孩子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吕明辞是先看见了脚,再往脸上瞅。
这女孩子生的十分瘦弱,面有菜色。
不过五官工整,一副小家碧玉的姿容,嘴唇薄薄的没有血色。
吕明辞盯着这女孩子看,她亦盯着吕明辞看。
五月伺候着吕明辞,说去那茶壶给吕明辞添水,这一走就出了事儿。
“七月!”
五月恼怒的说道,赶紧挥了挥手。
七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客堂是有客人,正要走时,被吕明辞叫住了。
“等等,这是谁?”
吕明辞不可冒犯的威严的目光,看向了五月。
五月一时语塞,赶紧将门外准备溜之大吉的七月给牵了进来。
“大人,这是……这是我的妹妹……七月。”
五月,七月。
吕明辞心想这家里人起名还真是随意,若是他那个不成器的童生老爹一点文采都没有,说不定这能给他起一个“大壮”“二牛”的名字出来。
想想可笑。
吕明辞看向七月,和颜悦色的问道:“你不是来找你姐姐的?怎么看见我就跑?”
七月走到吕明辞面前,嘟着嘴,娇俏地说:“我哪里知道大人在这里喝茶,以为您和主子在一起。”
吕明辞轻轻将茶杯放下来,一下子笑出声来。
“你找你姐姐什么事儿,就当着我的面说吧。”
七月还是嘟着嘴,像是受了委屈一样。
“我……我就是叫姐姐去吃饭的……今天的饭菜可好吃了,还是斋饭。我们姐妹都喜欢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