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玉交代完常平川一众事,常平川领了命回到大门前,一动不动得继续值班。
不一会儿功夫,琥珀带着占鳌一起回来,见门口趴着个人,常平川又紧紧得盯着,未敢多看,赶紧绕着进了屋。
朱红玉正巧做完最后一根线香,见两个人回来松了口气。
“怎么回来这么晚?”
琥珀走上前去,抱住朱红玉。
“弟弟回来得早,来三官庙看我和姥姥。帮着干了些活儿,这才回来。”
“润夜那边忙?”朱红玉问琥珀。
琥珀点了点头,这几天真的很忙。
“是,十里八村都来求购截疟丸,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朱红玉心中叹了一声儿,暗道润夜就是颗圣母心。
非要把自己累个半死,为了实现他“救世”的梦想。
“行,你们辛苦了。让灵芝伺候换件衣服。今天屋里都换了新家具,看看去吧?”
琥珀本没了精神,可还是小孩子心性,听到家里有新的家具到了,赶紧和占鳌上楼看。
新家具总能带给孩子,乃至于成人一种快乐感。
朱红玉关心起那个门口的乞丐,走到门前。
果真有个乞丐在他们家门口趴着,一动不动。
“常平川,把人搬到一进院的耳房吧。”
罢了,人都躺了这么长时间不动了,怕也是低血糖,这世道谁人不艰辛。
这次她做个好人吧。
常平川是个武夫,走出门去背着乞丐进了屋,放到耳房。
今天收拾出来的旧家具,都堆在耳房里面。
他找了一张还带着垫子的,将乞丐放了下去。
朱红玉从厨房端了粥出来,走到耳房放在一个破旧的茶几上。
乞丐冒着虚汗,形容枯槁,朱红玉再一号脉,果然是饿晕的。
朱红玉问常平川道:“我这几天都没出门,看样子村里这几天的流民很多?”
“是。”常平川对这个很了解,因为他最近经常出门。
“怎么回事?”
“今年多雨水,有的地方洪涝了,流民流离失所,不少以前是富贵之家,一场洪水就什么都没有了。”
朱红玉听到这话,很是能感同身受。
若是现在来一场天灾,她是真的没有站起来的勇气了。
“可能是三官庙今天山门关的早,你喂了他饭,且看住这个人,别让他生事。”
“是。”
朱红玉交代完常平川回了屋,在屋里包了四个红包,灵芝进屋剪烛火时,将红包交给了灵芝,吩咐了一番准备睡觉。
可入夜之后久久不能平静。新的架子床虽然舒服,可是她依旧延续了换床睡不着的习惯。
这一大早,一夜没睡的她下了楼,肚子里饥饿难忍,寻觅找到厨房,煮了一锅鸡蛋。
找出两个碗来,将鸡蛋盛了出来。
其中一个碗是给乞丐的早餐。
她自己吃了两个,就再也不想吃了。心想白水煮鸡蛋,偶尔一吃还真是好吃。
走到一进院,常平川还没醒,二狗早早起来开了院门,进行洒扫。
二狗见朱红玉到了一进院,恭敬行礼。朱红玉回了一声儿,走到耳房前推开了耳房的门。
出乎意料,推门的时候乞丐坐在床上,似乎也是刚醒。
“哟,起来了?”
朱红玉把早餐放到破旧的茶几上,随后将他昨夜吃剩下的碗拿了起来。
“叨扰小姐,小生失礼了。”
这一出声,朱红玉才听出来,这是个年轻的男人,说话言谈倒是文绉绉的。
不过此人脸上都是污泥,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更夸张的头发,散乱纠结在一起,沾染了很多脏东西。
也不知道这人经历了什么。
“可有个名儿?”
“小生贱名沈瀚洋。”
朱红玉勾唇一笑,这乞丐虽然脏不兮兮的,说话倒是雅气。
“怎么做了乞丐,流浪到我们村里?”
沈瀚洋叹了口气,两行清泪涌出。
“我是云梦镇隔壁的岳阳城人,家父在城里经营酒馆。谁料惹上了岳阳城的官老爷,随即酒馆就被查封。官老爷让我们做乞丐,爹娘去年冬天饿死了……”
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原主的记忆,与这个差不多,只是病死和饿死……还是病死好吧。
“二狗。”
朱红玉在屋里喊了一声儿,二狗跑了进来,毕恭毕敬得说了一句:“大小姐!”
“一会儿等沈先生吃完饭,给他烧水洗个澡,拿身衣服。”
“是。”
朱红玉走出门去,困意袭来,处理完这个乞丐这档子事,她也倦了。
回到屋里,朱红玉补了个回笼觉,午饭也没有吃,直到下午最热的时辰,被热醒了。
“小姐,醒了吧。”
灵芝端着一杯茶款款而入,伺候着朱红玉喝了水、擦了汗。
“醒了,那个沈先生呢?”
“早上二狗给那人收拾了一番,中午芋头做了一桌好饭菜。吃饱了正嚷嚷着要见您呢。”
朱红玉无奈,自己多睡了一会儿就有人找,这一天还真是个忙人。
“现在他在哪里?”
“在客堂候着。”
朱红玉提上鞋,走下楼去,拐了弯到了客堂。
客位上,沈瀚洋恭恭敬敬得坐着,一见朱红玉赶紧起身行了个礼。
再一抬头的时候,朱红玉被惊艳到了。
好看自然比不上润夜、杜岳萧之流。不过模样周正的很,一股子儒雅之风,眉宇之间更是露出淡淡的忧伤,能看出来是受了苦的。
“灵芝,给先生添茶,让芋头做些点心。”
“是。”
朱红玉提着裙子,坐到主位上。她毫不掩饰的目光,臊得沈瀚洋忙低下头。
“我听你的举止言谈很是儒雅,可读过什么书?”
“重要的四书五经都读过,也有功名在身,是个秀才。”
秀才,厉害了。虽然说秀才没有举人那么有含金量,但是古代科举录取率这么低,秀才也很是厉害。
若他有举人的功名,也不会被一位官老爷欺负成这个样子。
“家里有什么亲戚,能投靠吗?”
“我原听说桃花村有位亲戚,我昨天下午来的时候,村民说一家都去了。”
沈瀚洋的语气带着悲伤和绝望,别说,朱红玉还就好一口楚楚可怜。
“是吗?那真是不幸。”
朱红玉话音未落,灵芝泡了茶给朱红玉端了上来,芋头刚做好的小点心放在二人手边,一人一盘。
“那你打算怎么过?”
沈瀚洋只是摇头叹息,道:“回去,肯定是乞讨为生。我会些文墨,还是在云梦镇里帮人写信,或者在酒馆里面说书、或者在烟花柳巷贩卖艳词淫曲。”
朱红玉富有深意一笑,沈瀚洋赶紧站起来拱手赔罪。
“在小姐面前污言秽语,小生该死。”
“无妨。”朱红玉呷了一口茶,“你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所以才口不择言。你说的这些都是好的出路,不过都没有教书先生好。”
“是了,我也想做教书先生。可是无奈我得罪了官老爷,户籍已经被拉入贱籍中。”
朱红玉这是第二次听到有关户籍制度的说辞。
“我对本朝的户籍制度不是很清楚,先生清楚吗?”
沈瀚洋自谦得一笑,道:“小生不是很了解,略知一二。”
“讲讲,我听听。”
“我朝的户籍制度分为:士籍、农籍、工商籍、贱籍、空籍。一个人出生后随着父母的籍,女子出嫁后从夫。有功名后拉入士籍。若是做了大买卖、成了工匠,并与官府有交集,就是工商籍。以上都是能够科举的。贱籍就是戏子、乞丐三教九流之类。空籍是登记造册的释道出家人。这两个是不能科举的。”
朱红玉满意得点点头。
“先生博学。”
沈瀚洋脸上终于挂上了笑容,赶紧自谦了几句:“不敢当、不敢当,只是略知一二。”
朱红玉想着,这个人真是可怜,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大事儿,竟然被拉入贱籍。
估计官老爷也是怕沈瀚洋报复,毕竟一个考上秀才的人,能去参加会试,万一中举了……
“沈先生,我不解……令尊令堂得罪官老爷什么了?”
沈瀚洋叹了口气,道:“那日官老爷来吃饭,我们家执意收钱,乃至于闹到了杭州府。”
shang访真是要不得呀。古往今来,做人还是韬光养晦的好,结果这口气争不了,把自己赔进去了吧。
朱红玉用茶碗盖敲击着茶碗,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沈先生留下来如何?”
沈瀚洋讶异得看着朱红玉,很苦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这、这……”
“别误会,我家中有个不成才的弟弟是读书的年纪,最近在找先生。一年给您八两银子的束脩,您看可否?”
八两银子?
沈瀚洋不敢相信,太长时间以来他一直走霉运,如今天降喜讯反而不信了。
“嗯,没事,您也考虑考虑。若是可以,外男都住在一进院。我今天就让人给您收拾一间屋出来。”
沈瀚洋一下子从凳子上跪了下来,激动地泪水犹如泉涌。
“小生谢小姐大恩大德,昆玉定能蟾宫折桂,独占鳌头。”
朱红玉倒是没指望弟弟有多么大的造诣,只是找个先生免得他无聊。她站起身来,走上前去,赶紧扶沈瀚洋从地上起来。
“对了,我还有一个妹妹,我也想让她读些书,以期明白事理。若是能粗通琴棋书画,她也不会觉得乏了。”
沈瀚洋很是谦虚得说:“小生都略会一些,令妹愿意自当倾尽全力。”
朱红玉坐在主位上,心中很是满意,没想到做了好事倒捡了个宝。
她对着一旁的灵芝说:“去把一进院东客房收拾出来,给先生居住。叫刘大姐过来给先生裁剪两身换洗衣裳。”
朱红玉安排完灵芝,又转头对着沈先生道:“这家中都是我做主,你若是缺什么,告诉我就好。”
沈瀚洋再次行礼谢过朱红玉,灵芝等沈瀚洋行完了酸礼,带着沈瀚洋从客堂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