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湖州

三人慢悠悠地往镇江方向走,遇到正午就躲在树荫底下歇凉,下雨天则找个山洞或者破庙躲雨,马车里有锅,到了饭点就停下来做饭吃。

陈元慎和见深以前一个是王府世子,一个是刺史府独子,俩人以前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样的日子对于他俩来说算是很艰苦了,俩人都是命运逼迫不得不离开温柔富贵乡,无论是学识上或是遭遇上,都有许多共同话题。陈元慎说自己出身于富贵人家,父母双双故去,只留他一个儿子,独自浪迹江湖,也不知道见深相不相信。

四月十八这日,一行人来到了湖州城外,马车里的东西所剩无几,瓜果蔬菜路上早就吃完了,只剩下几件衣服。

陈元慎道:“湖洲城紧靠太湖,我们此次是要走水路?”

玉和点头:“我打算坐船从太湖前往无锡。”

见深道:“听闻太湖景色不错,若能泛舟湖上想来应该是一件美事。”

陈元慎笑:“就看见深兄舍不舍得这马儿?”

见深语塞,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只吃些清粥野菜,玉和间或猎两只野兔来打打牙祭,比起以前的日子来说,见深和陈元慎现在过得可以说是清苦,有时候路上遇到穷苦的可怜人,玉和还会鼓励见深去帮帮他们,自然不是直接给钱,他们也缺钱,玉和建议见深把马车里那些绸缎换成麻布棉布或是粮食等实用之物,车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空了,见深和陈元慎现在除了身上这一身衣服,就只有两套换洗的,两人现在已经会洗衣做饭。还会辨认一些野菜,这是他们以前从来不会想到的。这次去无锡若是坐船,这马该如何安置?

见深摸了摸马儿,道:“如今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除了这几件衣裳,就只剩这马儿了。”

玉和道:“当初它是来给我们拉东西的,间或给你代步,如今粮食衣物已经所剩无几,你的身体也已经好转,走上个大半日已经不成问题,没必要带上它。”

见深道:“就是有些舍不得它。”

马儿舔了舔见深的手

玉和道:“入了道门,就是要与这尘世渐渐断了联系的,粮食,金钱,绫罗绸缎,这些俗世的东西你都慢慢舍了,如今身无长物,只剩下它了,这马儿与你有联系是因为你爹娘买下它来给你拉行李,它虽然不会说话,但也有自己的思维,你不妨问问它有什么打算。”

见深半信半疑,问马儿:“马兄,我父母买下你来护送我,如今车上已经空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们要改走水路,只怕不方便带上你,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马儿吹了吹鼻子,前蹄挠了挠,用头蹭了蹭见深,玉和笑道:”它说它也有些舍不得你,不过它怕水,坐不了船,若是回去杭州又太远,想跟你讨个恩典放它自由。”

见深伸手梳了梳马儿的鬃毛,解下了笼头鞍辔(pei),道:“我可以放你自由,只是人间恩怨是非多,山林又多猛兽,危机重重,你以后保重。”

马儿眨眨眼睛,又走到玉和面前轻轻哼了哼

玉和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你听了我的道,却还是要自己领悟。”

马儿高喝了一声,绕着三人转了几圈,颇有些依依不舍,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没有了束缚,扬起了蹄子,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陈元慎道:“万物皆有灵吗?”。

玉和点头,却不愿与他多谈论此事,她引导见深悟道,马儿在一旁听了一些也有了些灵性并不奇怪,但此事她是避开陈元慎的,陈元慎却总能有所领悟,不得不说,有些人心思总比旁人多一窍,悟性也高,天生的东西谁也改变不了。

三人找了个破庙住下,第二日,玉和扮做一个教书先生,又让见深和陈元慎扮做她的学生,进了湖洲城,湖州和杭州一样,都是水乡,有着江南之地小巧精致的美丽,四月多雨,清晨飘起的雨丝如今还未停歇,细细绵绵的,打在水面上泛起圈圈涟漪,河边的柳枝挂着晶莹的水珠,微风吹过就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宛如美人垂泪,街巷里的青石板湿漉漉的,地势低的地方积了一洼洼浅浅的雨水,三人徒步进城,戴着斗笠,穿着一身蓑衣,身上倒是干爽,就是鞋面淋湿了。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陈元慎吟诵道,“江南之地的风景柔美婉约,和海上有很大不同。”

“元慎还去过海上?”见深问

“有幸在海边待过几年,大海波澜壮阔,江南烟雨朦胧,风景各有不同。”

见深笑:“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已经去过这么多地方,倒是我,活了二十几年,生在京城,后来随着父亲做官去了宜州,这几年又来了江南,却没怎么出过门。”见深知道元慎不喜欢有人说他年纪小,所以说他年纪轻轻,当然了,眼前这个少年心智远超同龄人,很多思维比他还成熟。

陈元慎道:“待在家里,目光所见只有那一方天地,在外游历,可以看见这大好河山,不过家中有父母亲人,有脉脉温情,出门在外却孤身一人,这两者有什么高下之分吗?”

见深默默不语,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玉和对见深道:“你若是想念家中亲友,可以写信报声平安。”

见深眼睛亮晶晶的,问:“真的吗?”

玉和点头:“你现在还没有正式入道门,自然是可以的。”

见深低头思索了一番,心想现在还没到茅山,此时写信回去,只怕父亲母亲更加担心,不如等到了镇江再写信回去,就道:”师祖,我们如今还没到山门,不知到了镇江还能不能写信?”

玉和道:“我们如今是进了湖洲城,有镖局有信使,所以方便传信,去了镇江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

陈元慎就道:“见深兄,如今我们在城中,方便的很,写一封信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你就写一封吧,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见深见玉和和元慎都建议他写信,就点头,三人到了镖局,玉和付了几文钱,给见深租了纸笔,让他写信,两人避出去。

陈元慎道:“仙姑为何要他写信回去呢?”

玉和道:“我看他无比思念父母亲人,不了却这一桩心事,怕是不能安心修道。”

陈元慎眼神暗了暗,道:“只有这一个原因吗?我却知道世事难测,有些机会不抓紧可能就再也没有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玉和心里吃惊,面上却依旧淡淡的:“世事难测,我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周扬和那个妖孽用了长生阵给周见深续命,周见深遇到自己所以入了道门,以后也能有机会赎罪,周扬造下的罪孽却没那么容易还清的,宜州和杭州有数百人因长生阵改变了气运,周家虽来自京城世家,如今阵法一破,也改变了运道,只怕大厦将倾。长生阵一毁,那个妖孽就少了人间气运的一个来源,它或许能感受到自己留下的气息不敢伤周家人性命,但暗中为难周家却轻而易举。陈元慎天资如此聪颖,不入道门实在有些可惜。

陈元慎见此,也不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位仙姑厉害得很,说她心肠冷,她却常常救人,若说她善良,她又不怎么愿意掺和俗事,有时候仅作壁上观。

俩人望着镖局高高挂起的旗子,心中各自感慨万千。

见深提笔,发现有千言万语想说,琢磨了半响,打好了腹稿,说了说自己的所见所闻,表明自己的身体已经好转,又问了问父母是否安好,洋洋洒洒写了七八张纸。

见深将信封好寄出,就出了镖局,三人会面,她们到路边吃了碗阳春面,午饭过后,找到城中一家船行,这几日天气有些热了,城中出游的人挺多,东家说明日就有客船去往镇江,但若是想要单独一艘小船,只能等后天,她们租了一艘乌篷船,与东家说定两日后出行。

见深道:“没想到这几日出游的人这么多。”

陈元慎道:“端午节前后鱼虾肥美,听说有人喜欢在泛舟湖上,一来避暑乘凉,二来垂钓一番,可以吃到最新鲜的鱼虾,我们不如买一副鱼竿,看能不能钓到鱼。”

玉和道:“我们没钱了。”

俩人望向她,有些不可置信

玉和就道:”我们这一路走来,散出去不少粮食麻布,到了湖州城,除了几件衣服,只剩下三钱银子,租了船,又付了押金,现在只剩下五十文钱,一副鱼竿得一百多文钱,实在买不起。”

两人目瞪口呆,原来修道这么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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