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吗?”
周忱风风火火地走进官署,
然而况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并未抵达。”
“听闻是学部侍郎王骥王尚德亲自带队!”
王骥!
听到这个名字,周忱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原因无他,这王骥可是自己人,而且能力卓著。
当年学部侍郎陈公甫被谋害,学部尚书解公豹独木难支,汉王爷遴选满朝文武,最终挑中了时任应天府府丞的王骥,举荐其为学部侍郎,主持新学推广事宜。
事实证明,汉王爷眼光一向独到,可谓慧眼识珠!
王骥不但刚毅有胆,晓畅戎略,而且行事果决,作风刚烈,浑然不惧暗中使绊子的官僚士绅。
新学在其推广主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在南直隶地区推广开来。
直到汉王朱高煦前往北平,大力发展工商业的同时,也没忘了为新学开辟出一条道路。
历经两年时间,新学也总算是在北方站稳了跟脚,只待顺势将其推广出去。
新学势头大好,一片欣欣向荣,离不开王骥的劳苦功高!
所以当周忱听闻是王骥亲自带队时,顿时感到颇为欣喜。
“王尚德的能力,你我有目共睹!”
“若真是他带队前来,那我就能安心了!”
周忱叹了口气,现在他身上的压力很大。
上一次他作为钦差大臣,孤身前来这江南,结果任务没有完成不说,反倒是自己身陷囹圄,还得指望着汉王殿下前来搭救!
现在汉王殿下亲自出手,替他周忱扫平了一切障碍,并且手把手地提出了一条鞭法!
他周忱只需要按照江南的实际情况,把这一条鞭法成功推行下去就可以了。
然而,这个工作看似简单,实则真正实践起来却极为麻烦。
这一条鞭法,说白了就是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
各种苛捐杂税合在一起多如牛毛,不但严重加剧了老百姓肩上的负担,而且还给了地方官员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的理由,更是让老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
所以,一条鞭法执行起来难度极大,最为重要的原因,正是地方官员难于作弊,进而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
当老百姓都知道,只需要缴纳一种赋税就行了,一旦地方官员再巧立名目收取苛捐杂税,老百姓肯定就不乐意了。
换句话说,一条鞭法,无异于断了地方官吏的财路!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周恂如,听说你日子不好过啊!”
一声大笑传来,王骥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昂首阔步,气宇轩昂。
短短几年时间不见,王尚德竟凭空多出了几分养尊处优的上位者气度。
看来这位学部侍郎大人,已经从推广新学一事中,获得了不少珍贵治政经验。
“王尚德,没想到你真的亲自来了!”
周忱闻言不怒反喜,当即上前热烈欢迎。
三人寒暄一阵后就此落座,唯王骥官职品秩最高,所以他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诸位上面。
“汉王殿下呢?如今身在何处?”
王骥一坐下就急切询问道。
算算时间,他也的确好久没有见到汉王殿下了。
自从上次应天一别,至今未得相见!
扪心自问,王骥一直对汉王殿下心怀感恩。
当年如果不是汉王殿下举荐于他,他王尚德只怕还在应天府丞那个泥潭里挣扎,仕途难以再进半步!
正因为得了汉王朱高煦的提携,王骥一跃成为了正三品的侍郎大人,而且主持新学推广工作。
历时至今,他王骥不说桃李满天下,也至少有着新学宗师之名,天下新学子弟尽皆奉他为师。
光是这份殊荣,就足以让王骥名垂青史了!
而且王骥心中很明白,一旦新学变革成功,成功取代了旧学,那不只是名誉上的收获,仕途更会因此再进一步,成为九卿巨头都不是难题!
所以,锦绣前程摆在眼前,王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全力推行弘扬这新学。
一接到汉王殿下的命令,王骥立马从应天动身,挑选各地最杰出的新学子弟,匆匆赶来这苏州府。
只是可惜,未曾同汉王殿下会面。
“殿下屠了苏州府的士绅豪强,便去了松江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殿下应该是准备一路杀过去,血洗整个江南士族!”
听到这话,王骥忍不住暗自咋舌。
“乖乖!”
“真不愧是殿下啊!”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惊天动地!”
“汉王殿下命我等前来,辅助你弘扬什么一条鞭法,现在进行得如何?”
谈及正事,周忱立马神情一肃。
“的确如此!”
“唯一的难点在于,重新清丈田地!”
“因为涉及到地方官吏的利益,所以他们绝对会弄虚作假、从中作梗!”
“这也是为何我们迟迟没有行动的原因,缺乏信得过的自己人!”
“原来如此!”王骥点了点头,“此事完全可以交给我们!”
“别的不说,如果是论及行动力与数算这些地方,我新学弟子绝对远胜那些旧学书生一大截!”
这倒真不是王骥夸大其词。
新学内容涵盖天文地理、数算科学、公羊陆学等等,尤以数算为最!
每一个新学子弟,都是精通数算的高手。
清丈田地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简直不要太轻松!
“还有一个问题!”
“新学子弟中,难免会有出身士族之人,他们万一……”
“不会,你多虑了!”王骥摆了摆手,“新学子弟大多出身贫寒,或是不得士族认可之人。”
“毕竟新学在那些大儒眼中,依旧还是离经叛道的歪理邪说!”
“哪怕是得到了朝廷的鼎力支持,短时间内也无法改变这个刻板印象!”
“所以真正的士族子弟,也不会更不敢学习新学,哪怕将新学与科举挂钩,这一点在短时间内也很难改变得了!”
听到这话,周忱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诸位了!”
“恂如兄严重了,分内之事而已!”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一旁沉默的况钟突然开口,感慨万千地叹气道。
“这一幕,倒真是让下官回想起了太祖年间那事!”
“太祖爷为了清丈天下田地,并未任用当地的官员核查田亩数,而是任用了大量的国子监监生,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员与世家大族之间的合作,防止瞒报田亩数少交税。”
“汉王殿下如今这一举动,与太祖爷当年何其相似!”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就沉默了。
汉王朱高煦,前半辈子最似当今天子,后半辈子却极类太祖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