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0章 高天凤与钱老板

秋天的天空,说变就变。

孤独灵燕拉开所有的窗帘,外面已是一片迷朦。

天空中仿佛涂了一层厚厚的涂料,重重地压在房屋上。

孤独灵燕的笑容像一朵凝固的花,她望了一眼孤独岩。

孤独岩一脸憔悴,满面病容,比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还难看。

他望着中年汉子慢慢从桌子上滑下去,眼中流露出惊讶和恐惧的神色。

孤独岩笑了起来。这时他走进赌街三号以后第一次露出笑意。

这笑,看起来有些无力,有些疲惫,好像从嘴里挤出来似的。

他望见中年汉子倒地的同时,手中的银票撒落在地,灰暗的秋光里,像是从树上飘下的枯叶。

突然,孤独岩怔住了。

他的脸变得难看。

孤独灵燕也似乎发现了什么,惊恐地道:“爹,那是什么声音?”

孤独岩道:“好像是呼吸的声音。”

孤独灵燕道:“怎么刚才没有?”

孤独岩刚说完,桌子后面慢慢站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却不是刚才倒下去的中年汉子。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孤独岩走过去,慢慢地把桌子上的银票收起来,把地上的也一张张捡来。

孤独岩道:“你是这里的老板?”

这人道:“黄鹤山庄的老板只有一个。”

孤独岩道:“难道你不是?”

这人道:“不是难道,而是本来就不是。”

孤独岩道:“你本来是什么?”

这人道:“我本来就不是别的什么,我只是一只大水缸。”

这个人圆圆的肚子,又粗又胖,真像一只大水缸。

大水缸道:“我本来想把你淹死的。”

孤独岩嘴角笑了笑:“哦。”

大水缸道:“你看上去就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

孤独岩道:“你现在应该明白,死人是淹不死的。”

说了这句话,孤独岩笑了。

孤独灵燕也笑了。

大水缸道:“可是现在,我又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可以淹死死人的办法。”

孤独岩不解地,又“哦”了一声,道:

“在这个世界上,能淹死死人的办法,恐怕不多。”

大水缸道:“其实很简单,就是让死人再死一次而已。”

孤独岩道:“这确实是很有效的办法,只是死人已死过一次,对他来说,死亡的大门已经关上,死神再不会接纳他了。”

大水缸也一笑,道:“这样说来,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

孤独岩道:“不相信的话,可以试试。”

大水缸从桌子后面踱了出来,他的脸和钱老板的脸惊人的相似,连几道皱纹也是一模一样的。

大水缸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钱老板很像?”

孤独岩道:“几乎一模一样。”

大水缸道:“钱老板是钱老板,大水缸是大水缸,怎会一样?”

孤独岩道:“我至今仍不清楚,钱老板怎么会让你活着?”

大水缸道:“这你就得去问钱老板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大笑声:“什么事要问我,我钱老板知道的事,决不会隐瞒。”

门帘掀处,进来一个大肚子,看他模样,真的与大水缸一模一样。

这个人就是黄鹤山庄的钱老板。

钱老板笑面如佛,道:“我钱老板说的话,说一句是一句,只要我知道的,决不隐瞒。”

大水缸与钱老板,原来真的是两个人!

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一个是钱老板,一个是大水缸,既不是兄弟,也不是双胞胎。

孤独灵燕笑道:“如果让我杀了钱老板,说不定我会一剑刺穿大水缸的喉咙。”

大水缸眼一斜,道:“真的吗?”

孤独灵燕道:“当然是真的。”

钱老板听他们说话,不怒不恼,道:“如果你要杀钱老板,钱老板一定会让你杀的,只是有一个人不会同意。”

孤独灵燕道:“如果我是你老婆,我也不会同意的。”

果真,门帘又掀起,缓缓的又进来一位老太婆,沉着脸,皱着眉头,走到钱老板身边,幽幽道:“谁敢杀我老公,我就跟他拼命。”

在小钱面前,钱老板显得年轻得多。

他用左手搂住小钱,道:“你们现在知道了,我老婆是对我是最好的人。”

接着又道:“我钱老板说的话,你们不信也得信。”

孤独岩这时道:“我相信你说的话。”

钱老板一笑,道:“多谢你相信我说的话,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呢?”

孤独岩道:“

你看我像什么?”

钱老板道:“我看你像死人。”

孤独岩道:“死人是什么人?”

钱老板道:“死人是死去的人。”

孤独岩道:“可是大水缸却说,他要把死人再淹死一次。”

钱老板想也不想,道:“大水缸错了,死人一般是不会再死的。”

孤独灵燕哈哈大笑,道:“大水缸的肚子里,装着的一定是阴沟水。”

孤独岩道:“简直比阴沟水还臭。”

接着一顿,又道:“大水缸为什么躺在这里睡觉?”

钱老板道:“因为大水缸早就知道你的银票上有毒。”

孤独岩道:“大水缸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钱老板道:“因为他只是大水缸,而我是老板。”

“而且”,钱老板接着道:“钱老板有最会体贴人的小钱,而大水缸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光棍一条。”

小钱依旧皱着眉头,道:“现在你难道还不明白,大水缸是大水缸,钱老板是钱老板,大水缸最多不过养几条鱼,而钱老板却是我的老公。”

孤独岩道:“我还不明白,钱老板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钱老板道:“因为你是死人。”

孤独岩道:“你还知道我想知道些什么?”

钱老板道:“我钱老板说话从来算数,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要找的人在什么地方。”

孤独岩不作声,默默听着。

钱老板道:“他在飘香楼。”

孤独岩一怔,孤独灵燕却惊问道:“你是说,大九在飘香楼?”

钱老板道:“我还知道,大九已杀了金刀陈标。”

孤独灵燕又惊问道:“大九在哪里杀了金刀陈标。”

钱老板淡淡地说了三个字:“飘香楼。”

孤独岩长长叹了口气,道:“原来……”

钱老板道:“令徒实在是好样的,竟能够将师父害成这个样子。”

孤独岩恨道:“这两个畜生。”

钱老板道:“你恨大九已是没有用了。”

孤独岩道:“怎么?”

钱老板道:“因为你已经杀不了他。”

孤独灵燕抢道:“大九这没良心的,我早晚一剑刺穿他的喉咙。”

孤独岩道:“难道他已经找到了刀谱?”

钱老板不答,却笑道:“大九已加入天门教。”

接着又道:“因为天门教比刀谱更能保护他。”

一阵沉默,孤独岩缓缓道:“我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第一天,就相信黄鹤山庄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结果我还是失望了。”

钱老板道:“我不能帮你什么忙。”

孤独岩道:“你怕什么?”

钱老板道:“我钱老板说的句句是实话,天门教,惹不起。”

接着钱老板又道:“我看你是死人的分上,才跟你说这么多的。”说完,微微一笑,对跟他一模一样的大水缸道:“你准备怎么淹死他?”

大水缸也微微一笑,道:“我先让他喝足了阴沟水再说。”

十指如钩,竟直直的抓向孤独岩。

别看大水缸肥胖的身躯臃肿笨重,这一抓却灵敏迅疾之极。

这一抓,把孤独岩的上身要穴都笼罩住了。

孤独岩似乎未料到大水缸如此偷袭,身形一动不动。

眼看大水缸一抓得手,斜地里,一柄剑不偏不倚刺了进来,这一剑之势,虽无凌厉精妙之处,却后发先至,足可化解大水缸厉害的一抓。

刺出这一剑的是孤独灵燕。

大水缸这一抓本是针对孤独岩而发,未料剑光闪动,去势受阻,忙将手腕一翻,乘势一掌击向孤独灵燕,变招之快,实是罕见。

孤独灵燕剑锋一偏,斜斜地,改刺为劈,剑尖直逼大水缸肩胛锁骨,变招之际,也无破绽可寻。

孤独岩板不动地站着,阴沉沉的脸看不出内心感情的变化。

钱老板道:“黄鹤山庄只是赌钱和取乐的地方。”

孤独岩道:“我还想知道我的棋谱在谁的手上?”

钱老板道:“据说也是在一个叫孤独岩的人的手上。”

孤独岩道:“我相信你。”

钱老板道:“我钱老板说的话,没有人敢不相信的。”

钱老板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响起:“我就不相信!”

声音虽不是很大,却似晴天霹雳。

孤独灵燕正自一剑刺过去,听得这个声音,一呆而停住,仗剑不发。

大水缸在孤独灵燕一呆之际退出数步。

“我就不相信。”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轻人。

这是一个非常英俊非常有神采的年轻人。

他的腰上,悬挂着一把透明的刀。

天下使用这种透明刀的人不知有多少,可是,握着刀柄的手如此好看,这样的人天下绝不会多。

——高天凤

钱老板笑道:“我钱老板说的话,你也敢不信?”

高天凤道:“我只相信事实。”

钱老板道:“事实是什么?”

高天凤一笑,他笑起来很有男人的气度,道:“天下只有一个孤独岩,而这个孤独岩就在这里。”

高天凤说完用手一指孤独岩。

孤独岩灰暗的脸没一丝表情,淡淡道:“我不认识你。”

高天凤道:“可我知道孤独岩是江湖上少有的剑客。”

孤独岩道:“我只是一个死人。”

高天凤道:“死过一次的人才更可怕。”

孤独岩道:“我并没有什么使你害怕的。”

高天凤道:“如果你知道我是谁,恐怕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怕你了。”

顿了顿,高天凤又道:“到那时,即使我杀不了你你也要杀我了。”

孤独岩道:“可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孤独岩说着对孤独灵燕道:“燕儿,咱们走。”

高天凤道:“如果我告诉你棋谱在谁的手上,你还走不走?”

孤独岩冷冷道:“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会去找回来。”

高天凤无奈地道:“等你后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孤独岩携着女儿飘然而去。

钱老板道:“唐潇潇是否已被你杀了?”

高天凤望着笑面如佛的钱老板,道:“唐潇潇是你的奴隶,奴隶不见了,你应该知道做主人的该负什么责任。”

钱老板道:“我会告诉天下所有的英雄,唐潇潇是一个不守信的小人,江湖人人可以杀之”。

高天凤道:“是谁告诉唐潇潇的?”

钱老板道:“当然是我告诉唐潇潇的。”

高天凤道:“你不想让我杀他?”

钱老板道:“杀了他,我的那片菜地不就没人浇水了。”

高天凤道:“原想跟你公平一战的。”

钱老板道:“在我眼里,唐潇潇是一位英雄,岂料他也是狗熊。”

高天凤道:“无论他是英雄,还是狗熊,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钱老板一直注视着高天凤,而且,他的脸上也一直在笑,好像他心里永远都在回想那些美好的东西。

他笑着说:“难道你不担心。等你找到唐潇潇,唐潇潇已是一堆骨头了。”

高天凤道:“我一点也不担心。”

接着又道:“在十年前,唐潇潇在江湖上已少有敌手。”

钱老板身边的小钱,始终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大水缸一脸的迷茫。

高天凤道:“江湖上能杀唐潇潇的人实在太少了。”

钱老板道:“十年前,秋瑟瑟与唐潇潇齐名,可是,唐潇潇的武功却高的多。”

高天凤道:“没有人能阻止我杀唐潇潇。”

钱老板道:“难道你真的这么自信可以杀得了唐潇潇?”

高天凤点点头道:“还没有我想杀而杀不了的人。”

钱老板望着高天凤,眉头舒展,道:“你想不想杀我?”

高天凤道:“想怎样?不想又怎样?”

钱老板道:“想就想,不想就不想!”

高天凤注视着钱老板,缓缓道:“想。”

接着又道:“如果要杀钱老板,一定是件十分有趣的事。”

钱老板道:“哦?”

高天凤道:“你说,杀一个连自己都没有信心杀的人,是不是很有趣?”

钱老板道:“这确实很有趣,不过,我钱老板说话从来算数,你最好还是明天就离开黄鹤山庄。”

高天凤道:“不然会怎样?”

钱老板还是在笑,且笑得更舒畅,他笑道:

“不然的话,就没有人敢在这里赌钱了。”

高天凤望着钱老板的笑容,似在揣摸他话中的意思。

高天凤道:“我们赌一把怎样?”

钱老板道:“我从来不赌,也不会赌。”

高天凤道:“你靠什么取胜?”

钱老板从窗户望出去,灰暗的天空中有一个影子,就像鸟儿飞过去,来不及将踪迹拭去。

钱老板淡淡说道:“其实,我根本不懂武功。”

高天凤并不诧异,道:“普天之下,能言自己真正懂武功的人,实在是大傻瓜一个。”

钱老板道:“你知不知道,扬言自己懂武功的,黄鹤山庄就有一位。”

高天凤道:“谁?”

钱老板道:“司马如血。”

高天凤笑了,道:“那司马如血一定是一个大傻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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