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if
番外：if
一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 可能会引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倘若第一次见面时，我多停留一秒，抬头, 看你一眼, 或许, 整个故事的走向, 会完全不一样。
傍晚沸腾过后的学校又一时归于安静, 苍穹尽头是绚烂的玫瑰色晚霞，白鸽震动翅膀，三三两两掠过天空。
桑枝的心跳被紧张忐忑裹挟着, 沉沉跳动。
砰, 砰, 砰。
她的手还捂着眼前男生的嘴巴, 与他对视时候，他漆黑沉静的双眸，仿佛是惹人坠溺的漩涡。
几秒的对视。
桑枝率先反应过来，收回手，眼睫发着颤, 低垂时候，瞥见少年校服胸口处别着的校牌。
薄叙。
高一十二班。
桑枝回头四处看了一下因为自己撞到他而散落在地面的试卷，有些抱歉, 可又来不及帮忙捡起来, 只得匆匆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掠过男生, 往前径直跑走。
她不想被她妈妈找到，不想被叫回去参加家长会。
她不喜欢和她妈妈待在一起。
薄叙怔滞许久, 直到少女的裙摆从眼前消失，成为一道朦胧的影子, 他才有所反应，弯身捡起散落一地的试卷。
漂亮的成年女性踩着高跟鞋快速追出来，似是在寻找什么人，在走廊上找不到，便跑向另一个方向。
学校门口，一部分放学的学生正排队上公交车。
不知是否是因为桑枝刚才在学校里多耽搁了一会，在校门口等待的司机收到苏绮贞的通知，开始在门口寻找桑枝的身影。
本想混在人群中上公交车的桑枝，一下就被眼尖的司机发现。
桑枝跑路失败，只好乖乖坐进自己家的车，苏绮贞没两分钟就回来了。
母女之间又是一顿争吵。
“这是你高中的第一场家长会，你这样跑了算什么？小枝，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也说了这是家长会，你来又算什么？你是我家长吗？”
苏绮贞被桑枝堵了话，气得眼圈通红。
桑枝也生气，坐在后座，撇过头不理她。
真倒霉。
这样都跑不掉。
桑枝想，要是没有撞上那个男生就好了，说不定她现在就不会坐在车里，跟她妈妈呼吸同一片空气。
她忽然想起那个男生的眼睛，眼皮褶皱略深，眼尾偏长，漆黑的双眸好似不带多少情绪。
他长得很好看。
是那种第一眼看到，就会觉得惊艳的男生。
名字也很好听。
薄叙——
真的蛮好听的。
这次匆匆一面，桑枝没想到，她很快又见到了薄叙。
那是新一周的周一晨会，早晨下了点雨，桑枝和简芮溪迟到了，一路快跑，没想到还是没赶上晨会，反而在礼堂外面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
桑枝觉得自己还挺狼狈的，跑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路上的小水洼，积水溅起来，染脏了原本白净整洁的长袜。
因为下过雨，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她的头发沾上水雾，有点被打湿。额头两侧的碎发，几缕粘黏在一块，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偏偏是这时候，她抬头，看到了礼堂前门那里站着的男生。
校服规整，身高腿长。
海德这么难看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竟然会让人觉得，原来这校服也并不难看。
他好像就是天生的衣架子。
教导主任还在来回踱步，询问桑枝和简芮溪是哪个班的。
桑枝立刻从薄叙那边收回视线，低头装着认错，报了自己的班级。
教导主任还算好说话，很快放过她们，让她们赶紧进去。
简芮溪第一个从后门溜进礼堂，桑枝紧随其后，不知怎得，她回头，重新看向那个男生。
他还是停在原位，没有动，眼眸微微压着视线，朝她投递过来。
他也在看她。
这一个认知，让桑枝的心脏倏然乱了节奏，耳朵烫了一下。
十五六岁的少女，还不知怦然心动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一点都不受控，呼吸会急促，收回视线之后，又想再回头，再看他一眼。
可是她又懊恼。
今天的她多狼狈，不谈打湿的头发和身上乱糟糟的校服，她还是在被教导主任抓住的情况下，碰见的他。
没关系，桑枝很快就做好心理建设，下次见面她一定要扳回一城。
第三次见面，是学校食堂。
桑枝主动的。
薄叙这个名字，在学校不算陌生。
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成绩优异，家世背景很不错。
长得又出挑，原先在初中部就已经很出名。
桑枝稍微观察了一下，发觉他总是在晚自习快开始前，才去食堂吃晚饭。
于是这天，她特意坐在食堂等。
果不其然，让她等到了。
这个时候的食堂里已经没有多少学生用餐，拥挤的食堂显得空旷，偶尔有几声餐盘投递进收碗处的声响。
薄叙坐在靠窗的位置。
稍一坐下，前面空着的座位就突然多了一个女生。
他停顿着动作，表情很淡，就连眼眸底下的意外，都不露痕迹。
桑枝在桌面放好餐盘，冲对面的薄叙笑了一下，向他介绍自己：“你好。我叫桑枝。”
“桑树的桑，枝叶的枝。”
薄叙看似没有反应，桑枝又说：“你应该还记得吧，上次我在走廊撞到你。”
薄叙仍是看着她，眸底的情绪不易察觉，只唇角微动，轻应一声：“嗯。”
桑枝见他还记得自己，不免笑得更璨烂几分：“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换做别人，薄叙应该没有什么认识的想法。
表达歉意和相互认识，似乎没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
但是对方是桑枝。
他觉得她这样贸然突兀地出现，提出要和他认识的模样，张扬，又带点可爱。
“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也听见自己胸腔内，如烟花般噼里啪啦炸裂的声响。
他们交换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一起在食堂吃完他们之间的第一顿饭，再一起回教学楼。
还有五分钟打铃。
校园里几乎看不见学生的声音，天边已经暗下来，教学楼的教室全都亮起了灯。
从食堂到教学楼的路并不长，桑枝与薄叙并肩往前走，他们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走路的时候并不会碰上手臂和胳膊，可桑枝的心却一直在乱颤。
桑枝在决定来食堂之前，简芮溪就问她：“你要干什么？追他啊？”
当时桑枝还回答不出来。
对啊，她要干什么呢，追薄叙吗？
现在，她很确定自己想做什么。
“哎，你有女朋友吗？”
桑枝问得突然，薄叙似是停了一下。
他高出她很多，碎发松散搭在额前，眼眸微垂，借着校园小道上不够明亮的路灯看着她。
“没有。”他回答。
桑枝笑意粲烂的，接着问：“那我可以追你吗？”
薄叙有好几秒没有给出反应。
随后，他没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只唇角微翘，似是在笑：“你不怕被教导主任再抓一次么。”
“那就抓呗，只要我不承认早恋，他就不能把我怎么样。”
桑枝天不怕地不怕的，说完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你这样就是答应了？”
薄叙没回答，迈开步子往前走，说着：“快回教室，不要迟到。”
话音刚落，晚自习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桑枝想到今晚是班主任坐班，顾不上心内的小雀跃，赶紧撒腿往自己教室所在的教学楼方向跑。
他们的教学楼在不同方向。
已经走了几步的薄叙停下来，转身，看着桑枝跑进教学楼里的背影，唇边有微微的弧度浮现。
平日冷淡的眉眼也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柔和。
晚自习中途，班主任离开教室去办公室拿东西。
他刚一走，原本安静的教室立刻吵闹起来，同学们都争分夺秒地聊天说话。
作为桑枝的同桌，简芮溪是睁大双眼，满脸震惊，抓着桑枝问：“你再说一遍？他真的答应你追他？”
“桑枝，你确定是薄叙吗？”
“你不会是搞错人了吧？”
桑枝抬手揉揉简芮溪惊讶的脸，笑着说：“当然没搞错人。想想我这么有魅力，说不上他对我也是一见钟情呢。”
“……”
简芮溪闭闭嘴巴，感叹道：“都说他冷淡高傲，跟所有人都很生疏，平时在学校也是独来独往，没想到也是凡夫俗子，有七情六欲呢。”
“哎，你可以说他有七情六欲，但是不能说他是凡夫俗子。”桑枝倒戈的非常明显，现在就已经开始维护薄叙，“他才不俗呢。”
简芮溪笑着：“好好好，他不俗。祝你马到成功，早日拿下他。”
在桑枝的认知里，追男生应该不大难。
平时多出现在他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周末约他出去玩，平时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带一份——
喜欢一个人，应该就是这种心情吧，所有好的东西都想跟他分享。
刚开始的两周，桑枝都是这么做的，课间打水，食堂吃饭，操场晨会，她都会和薄叙碰上。
即使有时候没来得及说上话，隔着人群远远对视一眼，都觉得好开心。
薄叙也都看得到她，会停下安静凝视她几秒，唇边的笑意似有若无。
两人碰上面，独处的时候，桑枝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她会随着心情跟薄叙聊天，比如说今天做了一张很难写的卷子，她写到最后的大题目，连题都没读懂，也会吐槽语文老师说话漏风，上课听不清他在讲什么。还会评判食堂的菜越来越难吃了，怀疑是不是换了厨子。
薄叙看着似乎反应很淡，但是每一次都是认真听她说，给出合适的反馈。
他会帮桑枝讲析难做的卷子，给她讲她听不清的课本知识，晚自习的时候给她送上一份打包的麦当劳。
作为吃瓜人群的简芮溪啧啧直叹：“你这是在追他？你说你们已经在谈恋爱了我都相信。”
桑枝却不认同：“手都没牵过呢，哪里算谈恋爱。”
简芮溪：“那你还不赶紧跟他牵个小手亲个小嘴的？听说高冷学霸一般都很强噢。”
桑枝：“噢，那就是不高冷就不强的意思了？看来裴路周不行啊。”
简芮溪：“？？？？？？？？”
于是，桑枝为了确认她和薄叙的关系，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首先，要把薄叙约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然后，再试着勾勾他的手指头，看看他什么反应。
等成功牵到小手了，再问他为什么占她便宜，他必须答应成为她男朋友，她才不跟他计较。
桑枝觉得自己的这个计划很完美，几乎是天衣无缝。
时间就选在学校秋季运动会的时候。
全校的师生差不多都在操场上，广播里一直响着运动员进行曲，整个操场热闹非凡。
相反的，教学楼这边就很安静。
薄叙没有参加运动会的项目，坐在教室里看书，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小跑。
他抬头看向教室后门，桑枝刚巧出现在他眼前。
他知道是她，光听脚步声，就能猜到是她。
桑枝一路跑过来，微微喘着气，在教室门口和里面的薄叙对上视线，接着跑进去，拉拽住他的手臂，不由分手将他往外拉。
“去哪？”
“去个好地方，比你在这看书好玩多了。”
桑枝带薄叙去的是思教楼的楼顶天台，九层高的楼，站在天台栏杆一侧往外看，恰好能将学校操场上的人群尽收眼底。
海城的秋季多雨，空气是潮湿的，蓝灰色的天空悬在头顶，像是随时能下一场雨。
桑枝刚刚已经来过一趟，踩过点，现在拉着薄叙再上来，一口气爬这么多楼，累得直喘气。
风一点都不静，风里夹杂着水汽，拂过桑枝的校服裙摆。
她半弯着腰喘息，单手撑在裙面上，另只手拽着薄叙的手腕，鼻尖浸出细小的汗珠，眼睛却亮晶晶的，直看着薄叙笑。
白色短袖的校服衣摆略略卷起，露出腰际的小半寸白皙。
薄叙不露痕迹的移开视线，由桑枝拽着自己手腕，目光落向天台外面的景物。
操场上的广播依然在播放，传到他们这儿来，倒是显得有些遥远。
“来这做什么？”薄叙问。
桑枝喘息好半天，这会儿终于能好好说话了，她直起上半身，半真半假道：“孤男寡女，你说我想做什么。”
薄叙翘起唇角笑了。
桑枝见他在笑，懵神一瞬，后知后觉害羞起来。
她带他来这，确实……是有目的。
但倒也不至于是“孤男寡女”那种目的。
未经人事的少女难免会脸红。
没等他们往下说什么，有什么东西从灰沉的天往下坠。
一滴一滴，硕大又冰凉。
桑枝愣愣抬头去看，竟然下雨了。
怎么下雨也这么挑时间啊！
忽然的，桑枝感觉到自己拽着的手腕被挣脱，紧接着，她的手腕被对方反手握住。
她的第一反应是茫然怔滞。
而后她被薄叙拉着手，快步走向天台一侧的造型墙下躲雨。
背脊贴着天台墙壁，肩膀和胳膊紧贴相触，迎面而来的风是微凉的，有雨水的湿润。
明明淋了一点雨，应该会觉得冷，桑枝却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快，燥热着要挣脱出胸腔。
因为薄叙牵着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握住她手腕的时候，长指圈住她腕骨，也顺便往前延伸，握住了她的半只小手。
皮肤紧密接触，仿佛涌上密密麻麻的电流，让桑枝的半边身体都酥麻僵硬。
雨突然下得很大。
广播里的运动进行曲停止，变成了校长的声音，他让大家赶紧回教室躲雨，不要淋雨感冒。
一阵喧闹的声响过后，广播停了，估计大家都回教室躲雨了，周遭归于安静。
只有劈里啪啦的雨声落在桑枝的耳边。
好一会儿，他们都没说话。
动作没变。
手也没松开。
桑枝全身紧绷，小心翼翼地转过脸，抬眸悄悄看身旁的薄叙。
灰冷的雨幕成为他的背景，他表情很淡，薄唇平直，下颌和侧脸的线条立体流畅。
少年的喉结凸出明晰，呼吸之间，仿若能看到喉结的细微滚动。
他……也在紧张吗？
桑枝的心跳得更快，在薄叙看向自己时，率先低下眸。
她看到他与自己相握的手。
冷白的手指皮肤表面沾着几滴雨水，指节弯曲的弧度，微妙到令人面红心跳。
随之，她看到他的手指松开，在她以为他要放手的时候，他的手指下滑，指尖碰到她的指尖。
稍一相触，手指就滑落进她指节之间，然后……
十指紧扣。
桑枝的心脏仿佛也在那一瞬间被圈住，扣紧。
差一点无法呼吸。
她能感觉到薄叙的手指微微泛凉，这点儿凉意从指节皮肤渗透进她身体血液里，再沿着骨骼攀爬至心脉。
他们什么话都没说，气息和心跳一起随着雨水潮湿。
桑枝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把薄叙带到这里来，但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脑子懵懵的，原来准备的主动在这一刻变得很被动。
按照原计划，她应该在这个时候问薄叙，为什么拉她的手，为什么占她便宜。
只有男朋友才能拉她的手。
她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这样没用，心脏极速颤动，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就是在她心脏窒息感强烈的时候，她听到薄叙说：
“桑枝。”
“我喜欢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