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剑杀

霍成那眼神可怖,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

他确实是他父亲罢。闻卿怀疑。

围着得一众人里,脸色可是比一旁的灯花还要好看。有看戏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担忧的。

霍成见形势不对,亦跑至四皇子跟前跪下:“虽说吾平日严苛,但从未亏待这孽子半分,你总不能因此害你父亲啊!对对对……吾儿定是三月前被邪祟上了身,满嘴胡言啊!”霍成声泪俱下,身子颤抖。

而颤抖的原因,也正因为后山那些证据明晃晃在那里,他如今也拿来没办法。

“这真是一出大戏。”闻卿感慨。“只是霍退之要知道这些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多久前就开始谋划的么……”

风头一时又有些转向。

“四皇子,封城王。此事真假,随我一看便知。”霍退之道。

杜旭与杜易安对视片刻,正声道:“若是你胡诌,吾会将你押解上京,行凌迟之刑。”

杜旭夸大了后果,但是没人吭声。

霍退之这才起身:“任凭处置。”

霍成扭曲着脸庞,见事态扭转不会,突然起身抽出身后侍卫的一把铁剑。一气呵成,他抬手就朝霍退之刺去。

谁也没有想到,连惊诧的反应还来不及给,剑就被哐嘡一声击落在地。

杜易安收回手中玉石,莞尔看向一侧石墙,看见一抹衣角很快消失。

银卫一拥而上,将霍成扣押。

四皇子蹙眉:“方才是谁?”

如此武功,若是那人是为他性命而来,怕是自己早死了几百次。

众人两望。

霍退之微微偏头,似有感应,垂下眼眸。方才之势,他自己也能挡下,只是要受伤罢了。

他瞧见脚边的一片绿叶,不着痕迹地捡起藏在袖中。

闻卿已带景绥远来到墙角之下,银卫受命四处搜查。

此刻,他们还不能走。

闻卿要让他们都看见洞内证据,然后自己亲手毁了那些。

门口的阵法,得让她来解。

闻卿正想着编个什么理由,忽而听见外头杜易安的一声轻笑:“皇兄莫慌,那是本王的暗卫,护本王安全的。”

杜旭迟疑,却也不好深究,道:“如此暗卫,七弟可真是藏拙。何不让人出来一见呢?”

“自然,出来罢。”

这都要能编,不知杜易安是不是心大。

闻卿知道杜易安在帮自己,可是她们交情并不深。肯定是有目的的,一想起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想来是为了神阙宫。

“绥远,你在这待着。”

景绥远摇头。

“外面危险。”

摇头。

“好吧,一起走。”

点头。

景绥远牵着闻卿的衣角,一起走进了众人的目光之下。

有人惊叹她不落俗尘的容貌,皎洁无暇,亦有人感慨她身为女子能成为封城王的暗卫。

景绥远偌大的身影被她挡在身后,他掩住笑意,跟紧闻卿。

待二人行至跟前,方才行一大礼。

“四皇子,主上。”

杜旭看向她……身后的景绥远,目光不善。

便是他?

他盯紧不放,景绥远没有看向他。

霍退之抬头,眼前一亮,神色缓和不少。

“皇兄,我们还是先去看看这霍公子所言罢。”

“也是。”杜旭瞥了眼方才就昏过去的霍成。“在本王到那之前,把他弄醒。”

于是,浩浩荡荡一众人,跟着霍退之走向闻卿原先逃离之地。

半刻钟,身后灯光愈暗。

才走至假山外围,银卫又押着一人不慌不忙走上前。那人贼眉鼠眼,四处张望,头冠歪斜。

“殿下,此人方才趁乱想逃,被属下抓回来了。”

杜旭端详:“此人?”

他想起午时见过,他听霍成说此人是个道士。杜旭挑眉:“一起押着,跟上。”

“是。”

走过熟悉的路,闻卿倒有种别样的感觉。她不禁看向霍退之,他的神情很淡,没有多余情绪。

她不知道霍退之心中的挣扎,是什么样的决心才让他冒如此之险,担上不孝之名……

总是有太多枷锁。

闻卿总莫名觉得,他变了太多。可这种感觉的来源太过怪异……

她收回目光,发现已经走到了假山门口。

门口堆积了几块落石,原本听命守在此地的仆从看见霍成和道士被抓很快退至两侧,不敢抬头。

杜旭用手抚摸石门,看向刚刚转醒的霍成:“就是此地……怎么进去?”

“臣、臣……臣”

杜旭拧眉,目光看向霍退之,好像在说“你呢?”

霍退之道:“此地是那道士所设。”

只有他能开。

可众人惊喜地发现,道士疯了。

闻卿正想毛遂自荐,杜易安又是一嘴:“皇兄,我这个暗卫略懂阵法,不如让她试试?”

景绥远狠狠盯了眼杜易安,心思沉沉,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一直打量。

闻卿一噎。

他怎么又知道了。

杜旭这开始观察杜易安所指的女子,他因为她是女子,开始便没怎么注意。如今看来,模样生的不错,他如此想。

“那你来试试。”

“是。”

闻卿拍了拍景绥远的手背,走上前。恰巧这一幕又被杜易安全程注视,杜易安眸光一暗,笑脸盈盈。

待闻卿走过杜易安身旁,只瞥上一眼,就生出心悸之感。

她稳稳走上前,在虚空之处画上几笔,那些地面暗光的转向变得截然相反。然后一缕青丝出现在她的掌心。

真是外行看门道。

杜旭盯了良久,也没看出花来。

忽然,霍成猛得大喊:“是你!是你!妖女,四皇子,她是妖物啊……”

然后霍成一个偏头,对上景绥远狠厉的眸光,像是无数凌迟的刀刃生刮着他的皮。

他又给生生吓晕过去。

那小子……不是死了吗……

众人只当是一个聒噪的狗吠了一阵,谁也没当回事。

“可以了。”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

“七弟,你倒是养了个好暗卫。”杜旭拍了拍他的肩膀。“改日也替吾寻几个。”

他道:“自然。”

石道拥挤,故而形成了一条长队,也有得留在外头。

最前面是霍退之,其次是闻卿和景绥远,再而后便是杜易安和杜旭。身后有跟着些银卫押着霍成,怕遇见危险,还有些富家子弟也来凑热闹。

豁然开朗的石洞,众人却没有如释重负,而是倒吸一口凉气。饶是事先预料的霍退之和杜易安都稍稍歪头,不愿看向那堆充满怨念的尸骨。

众人厌恶的目光无一例外的望向霍成,可惜他还晕着。

感受到此,银卫呼过一巴掌,霍成有点转醒的迹象,又扇了几巴掌。

银卫把转醒的霍成扔在尸骨前。

景绥远出奇地平静,他无数次幻象此刻的到来,可真正来时,他总觉得少些什么。

这样还是太便宜他了。

可是,闻卿说,凡间罪恶该由凡间断,也就是官府。

景绥远见闻卿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座石雕上,当然大多人都注意到了那座石雕。

杜旭道:“本王给你一个说明事实的机会。”

“臣……”霍成泄气。“这些全是臣一人所为。”

霍退之静静看着如同一摊死泥的霍成,想起了曾经什么,竟觉得不值。

这样的父亲,怎得他上一世那般维护。

他也曾死死为父亲争辩,也曾不信他人一言,他永远相信心中那个自认为高大伟岸的形象。

直到满门落狱,在那阴暗潮湿的牢房,他才知道那可怜的最后一点真相。

他的父亲本不是勾结,因为他就是牯儋遗人。他伪造身份,靠近他的母亲,当时隅国的穗靳公主。可怜女子被骗,嫁至封城,赐了霍成一个安平侯的身份。

他利用这个身份行叛国之举,又在他的母亲发现后将她杀害,还告诉霍退之。

“你的母亲她病死途中了。”

霍成伪装了好几个月。

若说父亲,他不配。

霍退之将目光落在这尊雕像上,栩栩如生。

他下意识想起了闻卿。

“此处所绘是……我搜罗的阵法,往生阵。”霍成抬眸看向石像后的那条黝黑的密道。“此事……乃是我和此道士合谋,与他人无关。”

“和吾儿也没有任何关系……”

“是为了什么?”

“为……”霍成目光如炬,盯着那座石像悲悯的神情,释然道。“只为复兴之私欲。”

霍退之十分镇静,走向闻卿,待至跟前,才将发间的木枝取下。

“多谢女侠救在下一命。”

“举手之劳。”闻卿收下。“我也利用了你,况且那一剑并不会要你的命。”她实话实说。

霍退之唇间有了些血色,眉眼温婉,他的目光挪开。

“无妨,不止这一次。”

离开前,他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闻卿疑惑间,见人又纷纷往内间走。

“方才……”闻卿看向景绥远。

“宫主心善。”

闻卿又觉着有些言外之意,但不深思,也跟着匆匆前去。

她不算是心善,闻卿细数。她只是不喜欠人情罢了,万一哪天人死了,那欠下的可不就要记得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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