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后头有一年寒冬,大雪封山,连深山里狼都跑了出来,他们住在山里,首当其冲被当成猎物狩猎。那一夜的惊心动魄无人愿意回想,头一遭亲生体验到深山的危险,那种命悬一线的恐惧,让人每每想起便心肝胆颤。

狼群也没遭受到攻击,饿狼凶悍,何况这玩意儿记仇,若是杀了它们的同伴,能全灭也就罢了,杀一半跑一半,日后就别想过清净日子,故而卫大虎没下死手。

两方僵持两日,高墙里的人有的吃,高墙外的狼却受不住饿,眼看啃不下这硬茬子,第三日,狼群陆续离开。

事后卫大虎循着足迹发现它们下了山,山下如何不在他的考虑之中,这世道从来都是本事硬的人能活久一些,没啥好说的,他没啥资格怜悯他人。

倒是过了小半月,他带虎妞去打猎,父女俩在林子里捡到头小狼崽。

小狼崽十分瘦弱,和当初被爹从镇上带回来的小虎一般大小,还没小虎那般有劲儿,小虎还能憋着口气爬山跟着走回家,小狼崽却也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也不知饿了多久。

附近没有狼群的足迹,更没有母狼,只有这只不知被丢在这里多久的小狼崽。

今年似乎是老人口中的天灾年,六月份下了半个月的暴雨,平安镇的大坝年久失修塌了,水一路淹到大河村的村头来。两镇虽紧挨着,但颇有些距离,而大河村的地势不算太低,可想而知水都淹到大河村来,外面的人有多惨。

这还是卫大虎他们下山去地窖里担粮,站在半山腰上看见水都淹到家门口才晓得。

村里哭天抢地,有些大门上的白布还没取下来,又开始哭地里被淹的粮食。眼看着再过几个月便能收获,眼下这么一淹,真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了,一年辛苦劳作全没了。

所谓祸不单行,九月份罕见地开始下雪,到了十一月当头更是一连下了半个月的大雪。大雪封山,路全被堵死,鸟兽死了一片又一片,有冻死的,饿死的,更有被深山出来的野兽吞食下肚的。

若非他们家年年挖地窖存粮,垦了一块又一块的地种吃食,恐怕在山里也待不了几年。深山里没得吃,以往见过和没见过的野兽都往外头跑,那段时间他们连院门都不敢出,虎豹财狼鹿,啥玩意儿都能见着。

就说家里这会儿有两张虎皮和几条腌鹿腿在灶房里吊着,就晓得那段日子有多么惊心动魄。除了记仇的群狼他们没敢惦记,其他独行侠,便是有再尖利的牙齿,再锋利的爪子,卫大虎都敢上前去撩拨一番。

扯远了,就说现下,看见这头狼崽,卫大虎也不确定它是跟着群狼出山,还是被母狼单独带出来的。他看了一下周围,地方倒是隐蔽,在一处大树下的灌木丛中,四周白茫茫一片连个脚印都没有,狼崽被丢在一处刨出来的小坑里,这两日难得没有下雪,但它身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是树上掉下来的。

起码两日没挪窝。

若是母狼带崽出山,必不可能把崽单独留在一个地方太久,除非母狼遇到了危险。而狼群,据他了解,多数情况下是不会抛弃族群中的幼狼和年迈的老狼,特殊情况除外,这也是他不乐意招惹狼群的原因,人家团结啊。

当初他捡到那头狼王,都是打着偷摸扛走的主意,没想正面硬刚,不乐意招惹那个族群。

眼前这头狼崽,卫大虎不清楚是个啥情况,他不太乐意惹祸上身,看向一脸蠢蠢欲动的闺女,冷漠道:“乖宝,看完了么?咱走吧。”

五岁的虎妞拎起狼崽的脖子肉,抱起已经冷得瑟瑟发抖、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它,仰头对爹道:“爹,咱把它带回家吧

!”

就晓得她要这么说,卫大虎干脆利落捞起闺女,再把她怀里的狼丢回坑里,语重心长道:“乖宝,你仔细瞧清楚,这是狼,不是狗。若是条狗,你就是想养十条爹都给你捉来,可狼不行,这玩意儿阴险狡诈还记仇,招惹一个来一群,不死不罢休。上回咱被狼群堵在家里的事儿你忘了?若不是家里院墙高,它们翻不进来,爹不怕你小听着害怕,那日给着它们机会,咱一家都得葬身狼口。”

要不咋说虎妞是他闺女,听完半点没带怕的,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屁颠颠跑过去再次抱起狼崽,那张和他有六分像的英气小脸已初显锋利轮廓:“可若是不救它,它就要死了。”

见爹不说话,她取下娘给她做的兔围脖,把身子冷到发抖的狼崽裹进去,抱着那一小团道:“爹,它是天生就坏嘛?虎妞不懂,虎妞只晓得它要被冻死了。它现在咬不动人,我不怕它,等他长大了,它想咬人,那会儿我也长大了,它敢做坏事我就杀了它,像爹杀大虫一样。”

卫大虎看着她正经的小脸,没忍住乐了:“你还想养大它啊?”

“狼群若寻来,我就还给它们,不养它。”晓得爹松口了,虎妞笑眯眯凑上去,举起手头的狼崽,“灰扑扑的,爹你看它像不像小虎!”

“哪儿像?都不是一个色。”卫大虎瞅了眼那狼崽,幼狼长得像狗,不晓得的人还真分不清。但别说,它毛色挺纯,灰得很像他曾经卖过的那头战败狼王,冻了两日不吃不喝都没死,还运气好到遇见他闺女,咋看都是命不该绝的命数。

今儿若是他一个人遇见,最大的善心就是提前给它挖个坑,养是不可能养的,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啥杂毛狼的后代,养了容易招事儿,他讨厌麻烦,不乐意沾手。

但闺女要救,他也不能拦着乖宝,多好的姑娘啊,相较于有可能存在的危险,他更想保护虎妞的善良。就像她说的,狼群或母狼若寻来,便把狼崽还给它们就是,可眼下若是不伸手,等待它的就是一个被冻死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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