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有禁卫军夹着一人踉踉跄跄地走进朝堂当中。
余悦欢让了开去,给这人让开了地方。
来人看身形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双手被缚在身后,口中塞着一块抹布,脑袋上还罩着麻袋,浑身上下已经被人捆绑了起来,只留下了两条腿能好好走路。
被人夹进来的那一路上,那人挣扎了几下,如同一只蚂蚱被人捏在手里,但禁卫军何等样的人,只任凭他如何挣扎,手上都没放松半点。
待走到朝堂之中,让这人都暴露在诸位朝臣眼前之时,两个禁卫军才将手一松,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人搡在地上,自己抱拳,向小皇帝和南淮清告退。
众人猜着这人到底是谁,只是头上蒙着麻袋,让人看不清楚。
谢宁春眼角悄悄地瞧,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余悦欢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证据,因为今天这一处根本就在他意料之外。
余悦欢正好在那人的前面,伸手去将堵住那人一张嘴布条给抽了出来,而至于那蒙头的麻袋,却还没动。
口中没了束缚,那人立马大骂出来。
“那个混蛋敢来绑老子?”
“那个混蛋,别让老子知道,老子一定让你好看!”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谢家的人?你反了天了敢来帮老子?”
“你,你们,不管是谁,等着好看吧,老子是谢家的人!”
老子是谢家的人。
这句话久久飘在众位 朝臣的耳边。
谢家,还能有那个谢家。天底下姓谢的人无数,但是能有本事怎么狂的只有一个谢家。
谢宁春浑身阴冷,突然想起了这人是谁。
他们谢家家大业大,只他一房才是正房,剩下的都是旁支偏房。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一个表侄子,前两日还见了他,送了他好几亩地的那个。
谢桩。
他的表侄子谢桩。
想到谢桩送来说是孝敬他的几亩地,谢宁春只觉浑身一寒,一颗心好似坠入了冰窟窿一般。
那几亩地他本不想收的,倒是管家在旁边提醒了他一句,谢桩到底是自己的表侄子,年纪不小了却还没个安稳的营生,那几亩地应该是为了自己前程来的。
如今这选官制度,他想安排个人进朝堂,这不是问题,于是,便将那几亩地收下了。
朝堂上此时很静,几乎落针可闻。
众人都看着中间那人,好似看着一个笑话。
难怪余悦欢给蒙着头,竟然是在这里等着他。
余悦欢对谢桩很满意,对谢桩的愚蠢很满意。
谢桩发觉旁边好似没了人一般,或许也是他们被自己的身份震慑住忘记了说话。
就是,他是谢家的人,背后有谢家撑腰,他怕谁?
他挣扎地要站起来,口中继续道:“乖乖把老子送回去,要不然,老子让你们好看。”
“知道老子表叔叔是谁吗,那是朝堂副宰辅,当朝二品大员。”
“就凭你们还跟跟老子作对,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话刚说完,谢桩直觉眼前一晃,一阵光就刺了过来。
那是因为他一直被麻袋蒙着头许久未曾见过的光亮。
余悦欢拿着麻袋,笑眯眯地看向他,“撒尿就算了,你来看看我是什么身份?”
因久未见阳光,谢桩觉得有些不适应,闭着眼好一会儿才睁开,最先看见的便是眼前的余悦欢。
“是你?”
余悦欢的手里还拿着麻袋。
“是我。”
简单的几句话,竟是让谢宁春后背又是一凉。
这话里的意思像是,两人之前就见过。
谢桩只觉得眼前这人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想了那么一阵儿,想起了那日怡红院里面哈巴狗一样的小鸡仔,还硬要塞钱给他的哪一个。
就是一个手里面有点闲钱的豪绅罢了,有什么身份可言。
“小鸡仔”三个字刚在嘴边转了几圈就被他给憋了回去,因为他目光往下一转,从余悦欢的脸上转到了她手中的麻袋再又转到了她官服上绣着的孔雀。
他见过表叔叔的官服,因谢家势大,也见过一些小官的官服,他能认出余悦欢穿的衣裳,那也是官服。可是,以往他见过的那些官服,上面都是绣着仙鹤,绣着孔雀的,他从没见过。
他眼睛狠狠地闭上,而后又睁开,紧紧地盯在余悦欢的衣服上。
余悦欢察觉到他在做什么,便将这官服光明正大的给他看,也不去催他逼他。
接连好几次,谢桩又将目光往旁边一转,朱紫、绯红、青绿各色官服都有,还有许多他熟悉的面孔,终于,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高位之上,明黄之色尊贵无匹,以及,帘子后面那抹夜色一般的亲王锦袍。他颓然倒在地上,好似硬撑着一口气突然松了出去,紧绷着的一根弦,“叮”的一下,断了。
是余悦欢,是余悦欢,是朝堂上唯一的女官。
没见过余悦欢,但是此时,他能猜出来,能穿孔雀形制的朱紫官服,这世上如今只有一人而已。
他忽然明白了那日怡红院里,为什么余智会突然出现。
那……那为什么余悦欢要送他钱。
三万两,三万两啊!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这三万两去做了什么,然后目光一转,落在谢宁春的身上。
谢宁春的精神也跟着提了起来。
没事,没事,谢宁春心中自我安慰。就是几亩地而已,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孝敬,自己只能算是管教不严。
“陛下,殿下。”余悦欢暂且放过了谢桩,手掌伸出,汤达任会意,拿出了一张状纸放在了她手中。
余悦欢继续道:“臣这边有张状纸,请陛下、殿下审阅。”
说着,便有近身内侍下来将状纸接了上去。
众位朝臣纷纷去看,只看见一张纸上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而后是鲜红的指印。
“谢桩仗势,以低价购买深州城外赵家庄全村上下二百口人共六百亩土地。全村上下,不管愿还是不愿,都须得用谢桩定下的极低的价格出售土地。赵家庄村长不肯,但忌惮谢家势大,只好带领全村将土地卖出,而后带着全村人告到了京兆府。”
汤达任言简意赅,只几句话便将谢桩的罪行公之于众,而且,还故意将谢家势大,仗势欺人这几个字眼重复了几遍。
谢宁春立时出列,“陛下、殿下,微臣什么都不知道啊,请陛下,请殿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