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碧披着件秋香色薄绸连帽斗篷,抱了只秋香色绸布包袱进了后角门,守门的婆子笑着招呼道:“寒碧姑娘这么一早就回来了,好不容易求了一天假,也不多住一天。”
“家里事了了,怕寒香一个人忙不过来。”寒碧笑道,
“这一阵子,寒碧姑娘家里事可真不少,没什么大事吧?”婆子殷勤道,寒碧脸色凝了下,下意识的捏了捏包袱,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答话,快步进了角门,往枕翠阁过去。
一个婆子看着寒碧的背影闲话道:“可不是,到底是二房小娘子,四娘子院子里四个一等丫头,三娘子院里只有两个,走了一个,剩一个是忙不过来。”
“这话要让管事嬷嬷听到,又得训斥你,三娘子、四娘子,加上去年出嫁的二娘子,院子里侍候的,都是四个教引嬷嬷,两个一等、四个二等、八个三等小丫头,粗使丫头、婆子随院子走,统没分别,那姚黄、魏紫是四太太院子里的大丫头,不过给四娘子使唤,月钱人头都算在四太太院里,这话,大太太和大/奶奶可都当众说过好几回了,你再敢说这话,让人听到就是大不是。”
“你看看我这破嘴!”婆子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笑道:“可不是,二太太把身边的大丫头给了五爷两个……唉哟,三爷院里可一个丫头还没有呢,这可是个巧宗儿,怎么还没选?听说金嬷嬷家里人来人往,没有空手的,可热闹呢!”
“求她还不如求求沈嬷嬷呢,沈嬷嬷在四娘子面前可是说一句算一句!”
“挑小厮那会儿,三爷还没进府,三爷也不是个没主意的,这事还能让霞影居插手?再说,三奶奶五月里就进门了,还是得走金嬷嬷的门子!”
“说你这脑子不中用,也不想想就凭三奶奶这门第,能嫁进咱们家?四房挑她,不就图个好拿捏,我跟你说,往后你看着,三爷院里的事,统得由霞影居说了算,这三奶奶,中不了用。”
“也是,四娘子多厉害的人呢……”
……
寒碧步履急快的进了枕翠阁,李金蕊听到声音,扔了手里的针线下了炕,刚拖上鞋,又忙甩掉鞋坐了回去,寒碧进来,曲膝见了礼,李金蕊不等她说话,已经挥手屏退了屋里的小丫头,寒碧忙从包袱里取了一两银子买的那张进士榜出来,一边递给李金蕊,一边低声道:“第一百二十名就是。”
李金蕊满脸惊喜,一把夺过那张薄薄的抄榜,也不看别人,一目十行点到第一百二十名的陈清迈三个字,长长舒了口气笑道:“我就说他是个真有才的!”
“姑娘!”寒碧重重叫了一声,顿了顿,低低的嘀咕道:“再有才跟咱们也不相干!”
“哼!”李金蕊歪着头,笑容满面的将那一百二十名陈清迈三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根本不理会寒碧的嘀咕,寒碧无奈的看着李金蕊,到底忍不住,侧身坐到炕沿上低声道:“姑娘可别犯糊涂,这陈清迈又哪儿好了?除了中了个进士,要什么没什么,再说又不是知根知底的,跟大太太说的那些人家比,比哪家都不如,姑娘可不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这不一样,你别管,我心里有数。”李金蕊举着薄纸又看了几遍,才小心的折起来,左右转着看了看,寻了个匣子收了起来。
殿试紧连着省试,三鼎甲着红戴花穿街过巷的热闹还没散尽,京城又出了个哄动满城的热闹事,三皇子端王妃娘家弟弟、镇宁开国公府三爷邹书明和枢密使黄大人家六爷黄世庆,两个京城出了名的荒唐胡闹小衙内,为了抢一个像姑,砸了半个伎馆,再一路打出来,打的是满城哄动,正巧那天大皇子敬王爷正包下不远处的长丰楼,宴请诸新进才俊,眼看着两家一路大打出手,直往长丰楼下打过来,敬王爷大怒,一迭连声的命人打出去,将闹事的捆回来。
这一打出去,街上更是混乱不堪,加上那些混迹在京城的无数帮闲恶少年闻风而来,这中间有专为看热闹来的,也有拿过银子怀着心思来的,混在看热闹的汹涌人群中,打太平拳、挑事说怪话、混水摸鱼,这一通大乱,从潘楼街直往御街漫去,直到殿前三衙出动了马步军,才算弹压了下去。
长丰楼一楼也被砸的不成样子,几个看热闹的新科进士,离热闹太近了些,竟还被人打的一脸青肿,敬王直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等不及再去京府衙门,反正衙门里诸官吏,镇宁开国公邹应清、枢密使黄大人,连端王也都已经赶到这里了。
敬王气的坐不住,怒吼着让人提了捆的棕子一般的邹书明和黄世庆扔上来,两人在混战中也没能保全,衣衫撕到露肉就不用说了,头脸青紫肿大的如同猪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沾着血迹,两人虽说混帐荒唐,却不笨,异口同声把事全推到了伎馆和那个像姑身上,一通哭诉,两人俨然成了两朵怯生生不知世事,被人骗了的白莲花。
伎馆里的人被捆成一串拖进来,真是问什么答什么,答什么都是竹筒倒豆子,没两句就供出了那个引的两位衙内大打出手的天仙像姑,这位像姑却是伎馆的客人,这会儿正堵在伎馆脱身不得,满场的人都伸长脖子等着看这位传说中花容月貌、羞花闭月、天上没有,世间就一个的像姑。
两个脸上忍笑忍到内伤的王府护卫拖了个高大粗壮、须发旺盛的壮大汉子上来,推着他跪在地上,连敬王在内,满场鸦雀无声、愕然的看着紧紧捂着脸伏在地上的壮汉,两个护卫用手指了半天,才忍住笑说出话来:“爷,就他。”话没说完,就笑的说不下去了。
端王无限闷气的指着壮汉,看着邹书明和黄世庆问道:“这就是美人儿?”一句话问的满场哄然大笑,敬王笑的手里的杯子也摔到了地上,看着端王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令内弟品味不俗,黄大人,您这爱子,品味也极不寻常。”
黄大人气闷非常,指着恨不得钻入地下的壮汉生气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抬起头!”壮汉没抬头,却又紧蜷进去,两个护卫上前用力拉开壮汉的手,顶着他的肩膀提起发髻,压着他抬起头,侍立在敬王身边的狄推官愕然看着壮汉惊叫道:“这不是明远侯家六爷?”
这回满场真是静悄悄鸭雀无声了。
这场京城几十年没有的轰动热闹事,夜幕未落,就传进了京城家家户户,隔天,各个瓦子里演史讲书说浑话的艺人们,就都用上了这么个事儿,只要略提一提,就能引的满场哄然。
李丹若坐在宁老夫人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捶着背,宁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后怕道:“太婆也是看走了眼,看着好好儿的,怎么是这么个腌臜人!亏你觉出不对来。”
“嗯,”李丹若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这事,要不要跟太婆说一声?没想到红云闹的这样大,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竟扯进来两位王爷,还有黄家……
“若姐儿在想什么呢?”宁老夫人转头看着想的出神的李丹若笑问道,李丹若看着宁老夫人,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太婆,有件事不敢瞒您,昨天那事……”李丹若低低的将自己和红云算计明远侯家六少爷的事说了,宁老夫人一下子坐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李丹若问道:“这真是那个红云弄出来的?”
“嗯,昨儿她打发人给我送了几块庆胜饼过来。”李丹若低声道,宁老夫人轻轻吸了口凉气,眼睛眯了眯,眼神瞬间变的凌利而狠决,李丹若看的惊心,急忙拉了拉宁老夫人道:“太婆放心,一来我跟红云计划这事谨慎,绝无第二人知道,二来,太婆,我信得过她!”李丹若极肯定的说道,宁老夫人眼神缓了缓,半垂着眼皮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了下头道:“嗯,这是个极难得的,这一场事,手段,心计、胆子俱全,可遇不可求,也是舍不得,太婆信得过你,你若信得过她,这个红云,往后你留心收拢着,若能收了她的心,拢到袖子里,可是极得力之人,只一样,这人,绝不能近身,近了身就是老虎,早晚吃了你。”
李丹若忙点了点头低声道:“太婆,我知道了。”
“嗯,这一阵子你别跟她来往了,避过这个风头再说,这孩子,你冒着风险做下这事,你嫂子和戴家七娘子,可是统不知道。”宁老夫人点了点李丹若的鼻子说道,李丹若摇头笑道:“不用她们知道,我只求个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