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道：“徐大人，咱用不用…”
杨士奇的意思是请示徐钦，用不用叫上村外待命的四十五名甲士，这样会安全一点。
徐钦咧嘴一笑，摆了摆手。
这里第一小旗共十一护卫，可都是精锐老卒，加上徐三郎，还有自己。
就这种小规模村头械斗级别，已足够应付。
上马奔跑过去，虽说村子不小，但战马小跑片刻就能到。
前面战斗情形，便已是遥遥在望。
“的的得得…”
李小旗率十骑一马当先，到达现场。
当看到眼前的血腥惨烈场面，这些久经沙场的翊林卫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方圆百余步的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足有四十几名汉子，有的已经断气，有的在痛苦地抽搐呻吟。
整片草地已被鲜血染红，低洼处正慢慢积成一个又一个的血水坑。
十数丈之外，尚有二十余名手持雁翎刀，身着黑色武士装的汉子围成一团。
为首的则是一名身穿明光铠甲的青年男子，盯着前方一名受重伤男子。
他被砍掉一只胳膊，腹部砍了两刀，开膛破肚的肠子都流了出来。
估计死神已在召唤。
他嘴唇微张，右手紧紧捏着一把长刀，刀尖插入草地强撑身躯，虽然浑身抖颤但竭力不倒下去。
徐钦这边的人都认识他，就是刚才开口说话的光头青皮首领-蟠龙。
看来吃断头饭喝断头酒一点也不玩虚的，他们个个拼尽全力，慷慨赴死。
这也是一种江湖情怀。
可无奈对手实力太过强大，无论是人数，武器装备，还是武功。
但还是拼掉了对方近二十人。
身着明光铠甲的青年男子，看上去应该也是位军人，或者说曾经是。
因为他的装备和仪态，已然说明了一切。
他正是孤山镇镇令，清河县屈指可数的豪族吴配贵第三子，江湖人称吴老三。
他抬脚踢翻蟠龙，冷哼一声旋即转头，恶狠狠盯着这些不速之客。
“你们是些什么人，胆敢闯入孤山镇的地盘？！”
他的目光犀利，杀气腾腾。
除了两个师爷角色，一名少年公子，其余十二名骑高大战马的护卫，肉眼可见都是功夫不俗的武士。
来者不善。
“这么说来，孤山镇乃龙潭虎穴，没有足够胆量，还就不能进来了？”
徐钦饶有兴趣地戏谑道。
吴老三冷声喝道：
“本少爷懒得跟你磨嘴唇皮，我管你是谁，识相的赶紧滚蛋，否则，这四周都是我们吴家大院的人，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他的话一点不假。
吴家大院光是家丁打手就有百余人，还没算洪泽湖水匪，那就更多了，上千人。
他之所以不冒然出击，是因为忌惮对方都是骑兵。
骑兵对步卒，常规战力比是十比一。
他现在手下只剩下二十来人，还真不够对方看的。
先吓唬一下，若能退兵当然是好，若不能再动手不迟。
只要自己坚持住，大院里的家丁们闻声就会赶过来。
徐钦则很平静地看着对方。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大明朝恶霸豪族的私人武装。
如此血腥杀戮，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这景象差点毁了他的三观。
“吴家少爷，你私下豢养武装家丁，手持朝廷明令禁止的制式雁翎军刀，私藏明光铠甲，又擅自杀戮，草菅人命，任由一条，足以诛灭你吴氏三族，你可知罪？！”
徐钦气得怒火万丈，脸色铁青。
闻言，吴老三嘿嘿冷笑两声，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寒意。
“大丈夫敢作敢为！本少爷这是为民除害，我的人是淮安府守备将军亲准的民团，这些死者可都是清河县衙明令捉拿的乱民土匪，剩下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气焰十分嚣张。
“乱民是尔等随便能定的吗？”
徐钦眼眸里已有了杀意。
“跟吴氏宗族对着干的人，那就是乱民！”
“在此就别说皇帝老儿的什么旨意。”
吴老三口出狂言，“在孤山镇，吴家就是皇帝！”
就在此时，倒在地上的青皮头领蟠龙，似乎回光返照般睁开了双眼，对着徐钦嚅了嚅嘴唇，顷刻间便流出大滩血水。
看了对方眼神和嚅嗫口型，似乎要告诫徐钦等赶快离开。
否则晚了，就一个都跑不掉。
徐钦向临死的蟠龙点头示意，表示敬意和感谢，然后勒转马头退后。
吴老三则以为这个年轻公子爷害怕了，咧嘴露出一丝得瑟笑意。
可没等他的笑意还没散去，只见那公子爷忽地向后挥了挥手，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给我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李小旗和他的翊林卫，早就等待不耐烦了。
在他们看来，大人对付这些乡下豪强，竟然还跟他们费尽口舌，实在是浪费表情。
如今见到钦差示意，李小旗呛啷抽出马鞍上的雁翎刀，振臂一呼，“钦差有令，诛杀面前这些叛逆者。”
“杀！”
十名翊林卫纷纷抽出寒光闪闪的雁翎刀，一字展开成扇形冲锋队形。
“啊…雁翎军刀，他们是官军！”
吴老三识货，吓得脸都变绿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少年公子爷和他的护卫，居然是便衣官军。
“哎请等一等，大家有话好商量！”
看到这一幕，吴老三立马怂了。
他在建文朝淮安府梅殷大将军的守备军中，担任过百户，军中有些勇名。
他知道，但凡手持雁翎军刀，骑高头大马的肯定是燕骑。
他们可都是燕王精锐。
跟燕骑为敌，别说二十余步甲，就是二百余人都不够他们看的。
除非把洪泽湖上的水匪请来帮忙。
可现在来不及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过了这关再说。
可他错看对象，错判形势。
眼前这位少年公子，比老狐狸还狡猾。
他哪里会摸不清这个吴老三的阴谋诡计。
“动手，速战速决。”
徐钦根本不予理睬，冷酷地下达命令。
一股浓烈杀机，从他口中弥漫开来，仿佛要将空气凝固，化成冰雾一样。
“兄弟们，给我冲！”
李小旗得令，他雁翎马刀往前一指，双腿用力夹紧马腹。
战马呼地窜出，向吴老三他们冲击。
“杀…”
十名翊林卫成扇形向敌人冲去。
“的哒哒…的哒哒…”
马蹄奔跑的声音，在静谧的田野里，显得特别响亮。
话说这些府丁们，除了吴老三这个百户长见多识广，稍微懂得点步骑战术，其他二十几人，压根就没跟骑兵对峙过。
早已吓破了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