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禾后寒还是决定尽快甩掉他。
“江盛兄,多谢相助。就此告别,后会有期。”禾后寒拱手道,颇有些斩钉截铁的江湖意气。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本以为还得和江盛有一番拉锯战,谁想他竟然痛痛快快地点了头,还笑着道:“祝瑞声兄一路顺风。”
禾后寒轻松地摆了摆手,驾着马车吭吭楞楞地前行,觉得浑身格外舒慡。
江盛笑眯眯地驻足不语,目送着禾后寒驾车远去。
“禾爱卿。”
禾后寒正心情不错地驾车前行,冷不丁听到皇帝的声音,虽然明知隔着轿帘,却顿时觉得后背如芒在刺。禾后寒立刻断定,皇帝的心情不太好。
是什么让皇帝不快?禾后寒不甚理解。他虽然能感觉到,但体会不到,自然也无从知晓其原因。他们既找到了路,又踏上了前往目的地的旅途,形迹也尚未暴露,皇帝为什么不高兴?
禾后寒左思右想,被正午的太阳一晒,恍然大悟,怕是这常年在深宫待着的小皇帝吃不了苦了,前两天都是连夜赶路,今日又没吃没喝地走了一上午小路,此时连他都有些疲惫不堪,更别提未曾出宫远行过的皇帝了。
禾后寒这么一想,立刻瞭然地回道:“臣在,皇上可是疲劳了?再往前走走就该有客栈了,请皇上再忍忍。”
崇渊没说话,禾后寒私以为自己猜对了。
轿子里的皇帝静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慢慢闭上眼睛,不知是休憩了还是在沉思些什么。
日头斜斜的支在了天边的时候,禾后寒终于看到了一家客栈,二层的木制小楼,他精神一振,提了声音禀告道:“皇上,微臣看到客栈了。”
他听着崇渊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禾后寒抬头看了眼客栈招牌,极普通的木板写着绿漆的“平江客栈”四个字。他揭开轿帘放低了声音说道:“皇上,今晚就在这里住吧。”崇渊点了点头,挪开了点位置,好让禾后寒把包裹拿出来,他看起来没有一点动手的意思。禾后寒则是头也不抬,伸手极为自然地提过了包裹。
谁主谁仆一目了然。
一进客栈,禾后寒就感到有点头痛。谁想到这么一家小小的客栈,整个一楼大堂竟几乎坐满,再仔细一看,都是些贩夫走卒,大声说笑,大口喝酒,大口吃饭,隐隐地还有一种原始又粗俗的浓烈汗味。禾后寒有些担忧地想:怕是皇帝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吧。
崇渊抬头瞅了他一眼,平静得很,丝毫没有不耐厌恶之态。禾后寒顿时觉得自己小觑了这位皇帝,他大约不比自己想的那般娇生惯养。
店小二看见了他们,连忙迎了上来,赔着笑道:“二位爷,小店今日客满了,您看是挤挤,还是另寻别处?”这店小二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虽然禾后寒早已换了粗布料的衣裳,但皇帝穿的还是出宫那件外衫,虽不显富贵,但毕竟是宫中的东西,再简单那也是做工细緻的。这小二自然不敢怠慢。
崇渊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后,但禾后寒认为他在等着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他和和气气地同店小二商量着:“不如我多出些银子,叫这些兄弟挪出个房间来如何?”
店小二脸色更加谦卑地道:“爷您这不是为难小的么?您看这小小客栈,哪处不是挤满了人,哪里还能空出个屋子?”
禾后寒想了想,从袖袋摸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去,恳切地道:“小哥想想办法,家弟身体不好,实在是需要休息。”
店小二摸了摸碎银,十分挣扎犹豫的样子。禾后寒一看有戏,深知还需加把火,又捡了快略大些的碎银,刚要往店小二手里递,就听门口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看这意思,是要把我留的房间给出去?”
禾后寒只觉脑袋嗡的一下,一方面是因为突然听到了江盛神出鬼没的声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瞬间想到了之后他和皇帝必然会与江盛凑一间屋子。而那就意味着,之后这一路恐怕他都得与这诡异的傢伙同行了。
那店小二手疾眼快,听了这话立马连着禾后寒先前塞的银子一併给他推了回去,几步蹿到门口,低声下气地道:“小的不敢,小的正想着如何回绝这位公子。”
禾后寒不以为然,转身时表情十分惊喜,“江盛兄!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你了。”
江盛也是一副惊喜交加的样子,只见他两步上前,激动地揽过禾后寒的肩膀,笑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瑞声,瑞声,就为这等缘分,你我二人今夜也定要一醉方休。”
不知为何,这两人同时忽略了发生这个看似巧合实则必然的事件的根本原因正是他们本来就要前往同地。
有意思的是,明明一个想躲,一个想追,最后这截然相反的两种目的却达成了一种相同的行为结果。
崇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二人,心中判定,江盛技高一筹。
丞相有何扰(上)
“瑞声兄尝尝这道酸辣豆腐,这道菜是这儿厨子的拿手活。”江盛殷切地挟起一筷子豆腐,放到禾后寒的碗里,神情极度温柔地凝视着他,简直要拧出水儿来,禾后寒私以为这人未免过于热情。
不过他此时住的是人家的房间,吃的是人家点的饭菜,禾后寒深知一个道理: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于是他颇有兴致地尝了尝,那豆腐酸辣香软,入口绵麻,倒的确别有一番滋味,禾后寒真心地道:“的确不错,江盛兄好口福。”
江盛心满意足地道:“能得瑞声兄一声赞嘆,不枉在下特意寻的这厨子了。”
禾后寒很是惊讶地问道:“莫非这平江客栈是江盛兄开的?看这客栈生意如此之好,叫人着实羡嘆,江盛兄实有卓识远见。”
江盛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为一己之私罢了,在下常走此路,却总不见个像样的地方落脚。一时兴起,就拿了些银子搭了这么个客栈。”
禾后寒啧啧赞嘆道:“江盛兄过谦了,即便是一时兴起之念,也造福了来往行人。又能得如此财源,岂不是一举两得?”
江盛笑眯眯地道:“这都不算什么,在下今日才明白,原来这客栈,”说到这,他抬起眸子,一双桃花眼似真似幻地盯着他,压低了嗓音勾人心魂地道:“就是为了等瑞声兄的到来。”
禾后寒第一反应就是有陷阱,难不成刺客已埋伏多时了?但他及时发现了矛盾之处,否定了这一推测,若真是刺客,何必要说出来?
禾后寒的第二反应就是此人听到了皇帝与自己的对话,从而发觉了皇帝与自己的身份,有什么惊天大秘密或惊天冤案要报。然后他又觉得此事未免太过戏剧性,更何况皇帝唤他的时候,江盛应该还没赶上来。
禾后寒的第三反应比较不着调,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山寨寨主和压寨夫人的画面。这也不能全怪他,他十四岁的时候曾与师傅一同下山游历,当时就碰到了这么一件山贼抢夫人的事。不知江盛这句话触动了他哪根记忆的弦,以致将这件遥远的事都翻了出来,禾后寒迅速把这一念头排除,并觉得这实在是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