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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后寒蓦然发觉,黄字头的密探工作实在过于清闲。

【十二月初八玄六报

查及七巧教总部早在七年前即秘密新建一堂,名为雪宗堂,此堂极为隐晦,属下尚未能查出其职。但其地位似与其他五大堂并列。怀疑江南柳家及中原寒剑世家的灭门案与此堂有关。在查中】

【十二月十七天七报

已查明昱亲王去向。昱亲王崇洲途经芜州,冬州,宜州,沿着这条路线走,会在半月后抵达滨州。前太子此行动机在查中。

另:昱亲王身边有高手跟随,属下请求支援。】

禾后寒心里突的一跳,他看到“滨州“两个字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过于惊人,让他有些抗拒。他知道滨州在舜朝东部边陲,毗邻东海,且由于地势较低而形成了大片的盐硷地,因而并不富饶。但,滨州却是江湖武林中一个经常被提及的地方,原因只有一个,那是七巧教的起源地,大本营。

他翻书的动作稍稍快了些。

【十二月二十日黄九报

丞相禾后寒卯时起床,卯时中进食一根油条,一碗豆浆,一碟茄条。

巳时下朝回家,巳时一刻进入寝室休憩。巳时末出寝室,午时进食一碗刀削面,一锅,水煮肉。饭后餵鸟逗猫,半个时辰后于花园练习武功。申时进书房,酉时出书房,未食。饭后餵鸟逗猫,半个时辰后进入书房。戌时三刻就寝。无可疑之处。】

禾后寒觉得“一锅“后面那个浓墨重彩的停顿十分刺眼,于是他扫了一眼题头,记住了黄九这个代号。

【正月初一玄三

已确定雪宗堂为暗杀部门,江南柳家及中原寒剑世家都为此堂试刀之用。七巧教新任教主于昨晚于七巧教总部望海崖岸举行继位仪式,此人行踪不定,来历不明,在查中。】

【正月初二天三

昱亲王已于前日达到滨州,与一众神秘人相会,后进入望海崖。追踪中。】

禾后寒闭了闭眼,心中有如一座巨大的撞钟被敲响,涤荡震颤。

皇帝看似荒诞的行为,禾后寒已然可以解释得通了。在解决掉七巧教之前,崇渊不能回宫。

整整一个堂的暗杀者在等着他,他怎么躲?更何况朝堂里还有那些敌友不明,忠jian不辨的大臣,他怎么应付得了?

怪不得正月初二那天皇帝深夜急召他,恐怕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了。如此说来,那田家的确是不得不剷除的,他们与昱亲王勾结,意图谋害皇帝,皇帝可以隐而不发,却不能坐以待毙。

禾后寒从未有如现在这般深刻体会到崇渊这个皇帝的艰辛,边疆四十万将士他不能动,也不敢动,朝堂这边既有昱亲王崇洲居心叵测,又有大臣虎视眈眈,他孤身一人,只有先皇留下的暗卫和一群探子,外加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丞相可用,而他竟然能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不动声色了近两个月。

昱亲王是怎么当上七巧教教主的?禾后寒不得而知,但他此刻已经意识到,这绝不是个简单人物。昱亲王崇洲比崇渊大了一轮还多,当年他本来是太子人选,不知怎么的却被先皇一道圣旨发配到了西南之地,从此不准入京。

这事的原因宫中传得极为隐晦,民间有很多传言,有的说他写了篇文章让皇帝大怒,有的说他做了什么让皇帝忌惮的事,还有的说他疯了杀了很多人,流言一多,就谁也说不清楚了。

再往下翻一页,禾后寒愣了愣。

【正月十三黄九报

丞相禾后寒今日辰时起床,戌时入睡。】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包含了极多极深的意味。这代表着,代表着皇帝不再监视他一举一动,他在尝试信任他。

禾后寒把书翻到最后一页。

那标的是昨天的日子。这封密保大概是皇家密探算好了皇帝经过的时间,今天趁他出去买包子时才送到的。

【二月初二黄十一报

昨夜宫中暗卫折损十二人,伤残七人,斩杀刺客十五人,抓住活口三人,但其均为死士,被虏后自尽身亡。

自今晨太医院宣皇帝昨夜遇刺重伤,田家一百三十六口已获罪被下死牢,午时处斩。丞相告病,朝中大臣群龙无首,后续形势观察中。

另:附中原各州详细地图一份。】

禾后寒将地图展开细细看了看,不知何时天色暗了下来,马车也停了。这大概是哪里的荒郊野外,只听得见风吹树梢,悉索虫鸣,还有一个人轻轻的呼吸。

禾后寒把书和地图叠好,掀开轿帘,看见崇渊垂着腿坐在车板边缘,背对着他,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他黑色的衣服裹着他几乎全部融进了夜色里,这让他看起来真的很小。

禾后寒下了轿,站在崇渊一旁。

他们好像突然离人世很远,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

禾后寒想说些什么,但皇帝比他快,他恍恍惚惚地听见崇渊问了句话,“爱卿可知这里是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除夕快乐

春节快乐

丞相有何愁(上)

禾后寒翻了翻车厢,只找到一张干巴巴的饼,还有一铁罐的水。虽然他本来也没指望这临时买来的马车能有什么惊喜,落到此时这般寒酸境地,他自己倒未觉如何,可一边还有个锦衣玉食的皇帝,这让他有点发愁。

崇渊站在马车旁,若无其事地问道:“爱卿可找到路了?”

禾后寒把饼掰下一块,又把水罐递过去,然后干巴巴地道:“微臣无能,请皇上先吃些东西充飢,微臣再想办法。”

崇渊没接,眼光投向田埂尽头的一轮红日,问道:“爱卿可是怪罪朕走错了路?”

禾后寒姿势不变,眼睛不抬地道:“微臣不敢。”

崇渊点了点头,接过饼和水罐,又道:“朕相信爱卿。”

禾后寒在心里想,相信我什么?是不敢怪罪您,能找到路还是能护您周全?

禾后寒坐在车板上,慢慢咀嚼着,极其有经验地先让唾液尽可能的浸透干饼再下咽。崇渊面无表情地坐在另一边的车板上,吃一口饼,喝一口水,顿一顿,重复步骤。禾后寒注意到皇帝顿一顿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他心里又有了些不忍。

禾后寒自昨晚听到崇渊无比淡定地告诉他,他们大概迷路了之后,他心里就一直有股气不上不下的吊着。他着实难以理解,崇渊怎么敢,怎么能在这种紧张的,危险的,急迫的情况下,做出如此没有把握不靠谱的事?禾后寒又想起自己一时抑郁就睡了一下午的行为,心情更加复杂。他咽下最后一口饼,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卡在“顿一顿“状态的皇帝,动作幅度略大地拿出地图,翻看起来。

禾后寒一边看地图,一边扫了眼继续慢慢吞咽着干饼的皇帝,猛然间醒悟到,有一句话常用来形容他们现在这个状态:皇上不急太监急。

禾后寒不愿承认自己有做太监的潜质,于是抖了抖地图,道:“皇上,微臣以为此处田地居多,周围必有人家,与其在地图上翻找,不如向当地民户询问。皇上请在此处歇息,微臣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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