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IV:Kyen-Maiden‘sEye)
观看完行刑后,凯恩牵着马离开了中央广场。
他没去理会什么女巫,现在他只想躺到床上睡他妈的一大觉。
他缓步穿过铺满鹅卵石的细长街道,直到脚下的路逐渐变得泥泞,身边的建筑也从平顶的干净砖房变成了尖顶的老旧木板房。
现在,他正在靠徒步行走来适应着这款新购来的支架护腿。
在与那位粗暴的矮人店主磨破嘴皮子之后,这个由皮革和金属构成的装备花掉了他十五枚金币。
好在这东西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愚蠢,并且上面的微型蒸汽动力装置,在一定程度上真的改善了他的行动——至少他觉得自己的瘸腿现在变得灵便了些许。
不知道凯莉·刃舞他们所说的腿部增强装置,比起这个来会不会更好?
正午烈日当空。
赤膊的人们浑身大汗淋漓,不断将货物从船上卸下,或是运到船上。
自由港的码头区总是这样不分昼夜的忙碌,就算位于贫民窟的码头也是如此。
整个贫民窟是名副其实的法外之地,小偷、流氓、流浪汉、疯子、傻子、或者是某些被画在通缉令上的人都聚集在此类地方。
城市警卫绝不会以低于十个的人数进入这里。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会来。
赏金猎人凯恩在迈步时尽可能的轻放自己的瘸腿,减少金属支架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以便于让他的行走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这时,也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一群羽毛沾满了污泥的鸡,咯咯叫着横穿过了马路,惊得路旁一只被拴在墙边的老狗立刻旺旺叫个不停。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场景。
在路过那些窝在墙角阴暗角落中的人群时,他总是故意露出腰间的剑柄,之后,那些人便会立刻将狡诈的目光移到了别处。
他的脸上露出微笑,回家的感觉总是十分美妙。
腰间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提醒他又到了该更换绷带的时间。
不过好在与每次疼痛相比之前一天都明显在减轻,并且伤口表面均已愈合,他就快痊愈了。
如此重伤,却有这样的恢复速度,他也不得不由衷赞叹教团的医疗手段。
爱神的福音,看来有时还是会应验一下的。
拥挤狭窄的街道上形形色色奇装异服的人忙碌着自己的事情,而凯恩眼前这间叫“少女之眼”的酒吧外表看起来和周围的建筑一样破烂,而且堆满垃圾。
摇摇欲坠的招牌和门边呼呼大睡的马童是这里招待客人的特色,就算是在贫民区,这间酒吧也是最破烂酒吧头衔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他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马童,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才勉强转醒。紧接着,看到面前的人之后,那张年轻但丑陋的歪脸立刻咧开了嘴,露出许多长短不齐,又黑又黄的牙齿。
“凯恩!是你啊,你终于回来了!”
凯恩丢出一枚金币,笑道:“喂饱我的马,塔尔玛。然后去吃点好的,但不要喝酒。”
他对待这些和自己同样出身的孤儿们从不吝啬。
“耶嘿!”塔尔玛兴奋的跳起接过金币,马上习惯性的用牙咬了咬。然后熟练的从凯恩手里接过缰绳,问道:“这次要呆几天?”
“尽可能久一些吧。”
马童像对待老友一样将马牵到了一旁的马厩中,凯恩则推开门进入了酒吧。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刻扑面而来,那是混杂了多种发霉食物的怪异酸臭味。
酒吧里灯光昏暗,与门口刺眼的阳光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的客人们彼此难以看清对方的脸,也许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的。
角落里一个称不上是乐队的乐队用劣质的乐器高声演奏着没人听的懂的古怪曲子。这种可以称之为噪音的音乐基本上是用来掩盖神秘客人们交流的声音的,所以谁又会在意到底是什么调调?
这里有自由港最难喝的酒和最不新鲜的食物,发霉的面包如果没有蛆,葡萄酒如果没变成酸醋,都还会照常供应。
当然,与之对应的是极为便宜的价格。
如果你对自己的肠胃有着相当的自信,几枚银币便可以填饱肚子,甚至还能大醉一场。
“一杯少女之眼,加两片柠檬。”凯恩坐在吧台前熟练的道。
这种有着优雅的淡蓝色利口酒据说是通过添加了蓝甘菊和蓝莓汁,并且由特殊的比例才可调制而成。口感顺滑微甜,后劲十足,并且从外观到价钱都和这里所有的气氛都格格不入。
凯恩从小就参与过调制,当然明白其中的秘密。
蓝甘菊加入到酒中并没有这种蓝色,而蓝莓汁则是黑色,而且价钱太贵,根本犯不着。
一勺糖,一点蓝色的染料,适当调和一些过期或者没过期的酒,就算大功告成。
十枚银币换来几分钟的高雅,何乐而不为?
至于健康,这里有谁会在乎。
贫民窟的客人们根本分辨不出酒水的好坏,也不在乎嘴唇有时会变成蓝色,他们以为贵族老爷们喝的酒就大概是这个样子呢。
所以,凯恩也不会去在乎。
他曾经经常幻想自己是一位贵族少爷,也想过从小养尊处优,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谁又不是呢?但现实总会在你最不想见到他的时候出现,然后告诉你,停止你可怜的幻想吧,陪在你身边的只有我。
此时眼前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是酒吧的老板,名叫卡戈。总是穿着十分齐整的白色厨师袍,胸前系一个干净的褐色皮质围兜。
他头上有着一头看起来像鸟窝的棕色的头发,粗胡子在上唇两边夸张的翘起。
当然,老板只是他的一种掩护身份。
“我需要一间房间。”凯恩喝了一口“少女之眼”,觉得这一杯的糖加的有点多了,“还有午餐,送到房间来。”
“没问题,兰斯!替我看一下,我去为客人准备房间。”卡戈向身旁的酒保嘱咐了几句,转向凯恩继续说道,“请跟我来,哦,可别忘了您的酒。”
“请……请我喝一杯吧,就一杯!”凯恩刚站起身,一个醉汉忽然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差点就把剑拔出来了,好在及时看清了那个可怜人的面容。
“这一杯是你的了,兄弟。”他的话音刚落,醉汉就立刻接过了酒杯。
“谢谢您,您是个好人,爱神永远会祝福您!”
接着,醉汉兴高采烈的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独自享受起来。
这名乞丐醉汉在这附近出现少说也有三四年了。
他永远穿着一身已经发霉的旧款教团战袍(卡戈曾说,那至少是五年前的款式,而且不像是士兵的,倒更像什么地方的守卫),胸口处代表教团的槲寄生与长剑纹章也早已磨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浑身上下不断散发着难以名状的气味。
也许他曾经是个军人,也许是他杀了军人抢来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又有什么不同?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因为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而且也根本没人在乎。
他只会不停的要酒喝,喝完后就会语无伦次的重复:土地……翡翠……土地……翡翠……
凯恩自从见到醉汉的那天,他就是这身衣服,说着这样古怪的话。
现在只不过比当年……更烂了而已。
起初,人们以为他说的是在某个地方藏着的翡翠,还会故意请他喝酒,想要一探究竟。
但久而久之,贫民窟的所有人都相信,这家伙早就疯了。
是他的土地和翡翠,让他彻底发了疯。
凯恩不会请每一个醉鬼喝一杯,事实上,他从来都瞧不起这些沉溺在酒精中的废物。
但他特意叮嘱老板关照这位醉鬼,不要让他饿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或许只是在这个人身上,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知道,如果他不做,再没有第二个人会伸出援手。
“你这是在浪费钱。”他们来到二楼角落的房间外,卡戈推了推自己的大鼻子上的圆框眼镜,把手伸进他干净的皮围裙,从腰间掏出一大把钥匙,“不要说我没有早就告诉过你。把他扔出去,要不了几个晚上,也许一晚,你就不再会想起那些回忆了。”
“也许吧,卡戈,也许下次我会试试。”凯恩耸了耸肩,“你有记得把剩饭分给他吧?”
“怎么,你看他那样子像是没吃饱的饿死鬼吗?”
卡戈低头在钥匙链中找出一把铜钥匙,插进了眼前的房间的门锁,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