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的基本思维是如此,但由于他没有系统研究过当前的畸变技术,也从没有深入去想过,人类种群最合理的进化路线应该是怎样的,所以,他的发言还略有保留:
“如果当前的畸变技术,是以广泛采用外源基因为基本出发点,进行重新建构,或者干脆就是谋求感染后的变异,那么我觉得,就不要用‘觉醒’这个词,会造成误会。
“有一说一,基因改造或重组,都更妥帖。不过,如果真的是我见过的例子,‘畸变’还是最合适的词,让人能够理解里面高度不确定性的外源基因污染,以及变异后果,没必要再混淆其他概念。”
星巫听了就笑:“罗教授这说法,有点儿发言人的架势,滴水不漏,就是少了些早前颠覆传统的锐气……其实我很期待那份非我其谁的主导力的!”
罗南看向这位“小白脸”超凡种,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明讽暗刺。
有过“中继站”的经历,触碰过天渊帝国在含光星系挣扎的剪影,他对于这类话题,是郑重的、严肃的,不会带着情绪与人较劲儿。
他保持平和态度,整理自家思绪,不紧不慢地回应:“进化这个题目太大了,特别是放大到种群层面上,考虑更广阔的路线选择并不为错,对切入的角度和未来的方向,怎么讨论都没问题,只是落脚下去,务必慎之又慎。
“这一点上,我很赞同万女士的说法,研究的初级阶段,自身结构还没有完全探底、穷尽奥妙,就贸然引入外部因素,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对我来说,如果要我完成一个作品,在核心的思路设计还没有足够清晰、洗练之前,就要去做一个大系统……我不排除成功的可能,但那就是标准的拼概率,‘一将功成万骨枯’都算是乐观估计。
“所以,先一步步夯实基础研究,从简单到复杂,www.youxs.org,再指导实践……这种路子是老了些,但还是更符合实际的吧?”
星巫皱眉,他挺意外,此前任性使气、锐气无匹的罗南,在讨论这类话题的时候,竟然是如此稳重乃至保守。
他倒是想抬杠,但超凡种的身份和基本智商,终究还是把他规范到相对理性的状态,只是微微摇头:“现在的实际情况是,就算是当年的‘
进化’路线,也有相当的比例,是拿着超凡种的模板,去做反向工程。在这一点儿,进化、畸变、血脉三种路线,没什么差别……基础研究,从传统的基础研究中,可以推导出超凡力量吗?”
罗南还未再说,血妖已经跳出来反对:“星星,你这就不厚道了,三战前的研究和三战后的能是一回事儿吗?你这是把‘基础研究’定义范畴给捏爆了吗?”
万流花也说:“关于超凡力量的基础研究和理论,一直在丰富。对外部环境的‘x因素’研究、对内在的基因研究、也包括畸变研究,综合起来看更妥当,彼此也确实在互相渗透影响。”
这是公道话。
稍顿,万流花又微笑起来:“我觉得罗先生在格式论基础上提出的构形理念就很好,特殊环境下,形骸精神的自适应调整,内外都要照顾到,需要内外环境充分协调的一种全新生命结构。我教称之为密契,罗先生称之为构形……”
康士坦茨紧跟着发话:“这个太粗放了,黑狮说它是‘概念设计’,一点儿都没错。”
血妖嘿嘿地笑:“所以我们才要去寻找粗放后面的细节和规律。目前来看,罗老弟走到了最前面,起码是第一梯队,怎么都比畸变要靠谱吧!”
“这个……我倒不否认。”康士坦茨竟然表示赞同,让很多人猝不及防。
谁也不知道,康士坦茨的兜帽下,是怎样的表情,可她的话音分外坦然:“其实我更喜欢囚笼理论多一些,可以开拓前所未有的思路。
“现在这帮人,说到进化,好像都是在说基因层面的事情,可明明精神侧的发展,受到的限制才更小。
“能力者的强势自我,精神层面的引入,注定了不可能单纯以客观世界研究为依托。自我存在、精神世界同样重要。有新的颠覆性理论加进来,总比一潭死水来得强些。”
星巫单手叉腰,脸上苦笑,显然让康士坦茨一次背刺伤得不轻。
不过,经由这么一说,话题又转到了精神侧与肉身侧上面。
在这类涉及到人类进化方向,也包括修行根本的领域,绝对不用担心冷场。
可这样一来,之此几乎刺到李维脸上的敏感话题,不自觉就消解掉了。
罗南瞥过视线,就见黑狮摸着肚皮,咧着嘴笑。
对此,罗南也不如何介意。
事实上,听着几位超凡种在肉身侧与精神侧哪个更适应进行“先导性研究”的讨论,他也挑动了思绪。
他没法不想到中继站的孽毒环境。
就罗南所见的现实而言,可以说,肉身基础还是要比精神层面更稳定。
在含光星系的恶劣环境下,人们几乎没有灵魂力量外放的余地,就是外放,也需要高度谨慎,并具备相应的载体。如此一来,有关领域的辉煌成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就算是那些纯粹精神层面的存在,如磁光云母,这种大君级的幻想种,强横到可以在孽毒环境下生存,也需要借用一部分物质载体,比如水汽之类……
嗯,载体?前面他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灵光闪动,罗南的意念,下意识在天空云层中一过,随即“啪”地拍了下巴掌,引得所有人都看过来。
“罗南老弟?”黑狮眼睛转过来,“你有什么高见?”
罗南当然不能说,他刚才走了神,突然打通了还原“磁光云母”的一个重要思路关卡。就笑着摇头,但其他人都盯着他看,想就此过关也是不能。
稍一沉吟,他便道:“我只是在想,我们讨论的这些,大而化之的东西多一些,细节建构的要素少一些,只能证明我们对总体的了解太少了,不只是自身,还有现在……包括未来的环境。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想到了武皇陛下那个“精神侧没前途”的论断,还有梁庐在“叠层干涉技术”中,体现出的那种谨小慎微的心态。
心中有感,这也引出了下一个命题:“听你们聊‘x因素’,是指畸变时代以来,能力者忽然产生的条件对吗?”
血妖摸起下巴:“这个‘忽然’用得灵性。”
“忽然而起,忽然而落,忽然有变。”
罗南把“忽然”重复了好几次,不如此不足以表述他当下的感触:“那么,这个条件在将来能否持续维持下去,是否会产生新的变化?如果会,又是什么来引起这个变化?是可控的,还是不可控的……想想都觉得头痛。”
其实,罗南不是头痛,是忽起的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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