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雪中上梁山
赵明诚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一身寒风,从地里回来,回到了家中。
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上好的酒香。
皱着的眉头都有些忍不住的舒展开了,好几年没在家里闻到这么好的酒了。
但也只是欢快的那么一瞬,这么好的酒香便和心里的烦心是一对比。反而更加的不愉快。
眉头紧锁的迈步。
屋内小方桌上已经摆了四个菜,鸡鸭鱼羊全是荤的。
两个酒杯已经倒好了酒在那里放着。
难得酒鬼妻子买了这样的好酒,还等自己回来一起喝。
然而,这并不能让他愉快起来。
“怎么这样奢侈?”
语气生冷,多有不快。
然而体态风流,是弱柳扶风的易安居士,却丝毫没有温柔的样子。
一点儿也不惯着他。
筷子啪的一下摔在了桌子上,柳眉一竖。
“在哪里受的气?莫要坏我的好心情。”
冷言冷语,让桌子上正生着热气的鱼、肉都凉了起来。
本来还有些温馨的氛围,瞬间结了冰。
莫要看赵明诚是个男儿,也莫要看李清照平时身体柔弱,性格也并不乖张。
但李清照一旦冷起脸来,赵明诚也心里直打鼓。
自讨没趣的往一旁一坐,只有嘴还在硬着。
“如今正是艰难的时候,正该过得清苦一些,就咱们两个这么多菜,太浪费了。这酒恐怕是东京城里的名酒吧。”
话不好听,但赵明诚说的却小声,反而显得不那么的硬。
李清照也不去睬他。
赵明诚自讨没趣,也不再多言。
看着这满桌子的酒菜,心中暗道。
“在东京城的好酒,好些年没喝过了。这一桌子酒菜如此的铺张,虽不想吃,却也不好浪费。”
自己劝着自己,便略带些怀念的伸出手要去端那只酒杯。
却还没碰到那酒杯,一只玉手已经先他一步将那酒杯端了起来。
李清照将这一盅酒一饮而尽,看也不看赵明诚一眼,便将那酒杯收了起来。
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夹了两口肉,自己倒着酒,自饮自酌。
赵明诚却也顾着脸皮不好去哄她。
只是嗅着那熟悉的酒香,没什么滋味的吃了一通。
饭吃到一半,李清照已经喝的微醺了。
俏脸微红,醉眼朦胧。
赵明诚却没什么心思去欣赏,毕竟没两年就奔三了,妻子虽然仍然体态风流,醉倒芍药花,但也算得上是中年夫妻了。
“褚文忠的尺牍何在?”
李清照喝着酒,没有回话。
赵明诚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拿了去送礼,可今时不同往日,正是要用的时候。”
赵明诚又岂能不忧虑呢?大观元年,蔡京复相,父亲被罢官后病死。
又被蔡京诬陷有罪,一家人都被抓进了牢狱之中。
只因没有证据,关了小半年才被放。东京城已经没了赵家的容身之地,不得已回到青州隐居。
他们家昔日的田地,有些是别人送的,有些是有人投献的。
往年朝廷清查也查不到他们的头上,可如今他们家已经无权无势,当朝相爷又是蔡京,本地的知府又是慕容知府。
这些事情李清照也知道。
前些时候,赵明诚想要拿那副尺牍去送礼,就是因为看到了慕容知府在青州的疯狂做法。
当今的圣上书法写的好,上有所好下面自然有人跟风。
尤其是蔡京的书法,写的也好。
如此一来,褚遂良的字价值就大了。
慕容知府能在青州这么嚣张,因为他妹妹在宫里做贵妃。
如果能搭上这条线,虽不敢说飞黄腾达,但对自家的境遇到底是有些好处的。
只是这件事,李清照是万万的不肯。
往日送礼是为了求人做官,如今却是事到临头,不得不低头。赵明诚相信李清照是能理解的。
这么些年,也多亏了李清照一直支持着自己。
“那幅尺牍我卖了。”
轻轻一句话飘入赵明诚的耳朵,那么一瞬间,赵明诚甚至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才惊的猛然跳了起来。
“卖了???”
赵明诚双手按着桌子,头往前伸,两眼瞪的老大,“你真给卖了?”
李清照打了个酒嗝,指了指这一桌子酒菜。
“要不然我为何会买这样的好酒?”
“你让我拿去做人情。官府原职多少酒肉不能买给你?已经把那样的宝贝卖了。就为了喝酒吃肉吗?”
赵明诚又惊又怒又恨铁不成钢。
对着李清照大吼着。
李清照猛地把酒杯往桌上一磕,也站了起来。
清丽的嗓音带了些怒气。
“蠢才,拿去做人情便能当官吗?”
“如今,蔡京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不点头,哪个敢放你当官?”
“皇……”
嘭!
李清照又拍了一下桌子。
“皇帝,皇帝有什么用?你单想靠慕容知府这条线搭上皇帝?难道当初你在东京城的时候,离皇帝还不够近吗?”
“蔡京不放你,谁敢给你官做?不经过蔡京的宽宏大量,还非要往官场里钻营,出现在他面前是在挑衅他吗?你全家被他整的还不够惨吗?你是想死吗?”
“你以为皇帝会为了这么一点点的印象,就会选择站在你这边替你挡住蔡京吗?”
李清照思维敏捷,话语连珠,一句句话,真如同珍珠一般打在赵明诚的脸上,让他抬不起头。
“这幅尺牍是我自己用词与人家换的,想如何处置自然由的我!”
说罢,提起酒壶,对着嘴一仰脖子,将剩下的一些残酒全都灌进了肚里,转身就走。
赵明诚立在原地,脸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
一股子憋闷气存留在心中,偏偏又看见墙角有一个破麻袋,甚是碍眼。
怒的一脚踢了上去。
虽穿的是厚棉鞋,但仍感觉脚趾一阵剧痛。
哗啦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也响在了耳边。
赵明诚怒的脸通红。
气得大叫着,“这是什么东西?”
李清照已经半醉的卧倒在了床上,哪里还会再去理他?
赵明诚气的去撕扯那麻袋。
沉重的麻袋一晃又露出来了,后面的一个半开口的小麻袋。
探头一看,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铜钱。
赵明诚愣在了当场。
他打开袋子,略一估算,一个里面得有百来贯,一个得有三百贯。
他分明记得月前发牢骚的时候,就提过罚金要交三百贯。
这些年来,他家里哪里曾这般的富裕过?
他们两家素来不富裕,即便家里有人做了高官,他们家仍然都很贫俭。
后来,赵明诚自己做了官,有那些闲钱可以使用,也都用来买碑文、买书了。
几年前还在东京城的时候,有人拿南唐画家徐熙的《牡丹图》求售,要卖二十万文,他们也没有钱买,只能借去赏玩两天,依依不舍的还回去。
罢官回到青州后,更是节衣缩食。
如今眼前直接出现了四百贯,赵明诚又不蠢,瞬间明白了。
妻子对文玩碑文的爱不下于自己,尤其是那副尺牍,还是她拿自己的词换来的,意义非凡,价值重大。
如今就这样被妻子卖掉,换来钱财给自己交罚金。
只不过略买了些酒肉,估计满心欢喜等着自己同饮,解决了一桩烦恼,正好庆贺一番。
剩下的百来块钱又可以买一些其他的碑文。
可没想到自己一回来便冷言冷语。
让这好事变成了坏事,夫妻两人都不开心。
李清照醉卧在房中,其实并没有睡倒,而且思维仍然敏捷。她是多年的老酒鬼了,这点酒影响不了她的精神,自然也听到外面的动静。
情绪自然也是糟糕,只仍然期待着丈夫能进来给自己认错。
见屋外已经没了动静,自然也明白丈夫一定领会了事情的真相。
赵明诚果然又羞又愧又惊喜地冲进了里屋。
就听着丈夫急促的脚步,李清照也略有些期待的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娘子,碰到大主顾识货的了,卖的好价钱。明天把张烈碑也卖了吧!”
嘭!
“啊……”
啪嗒!
一个瓷枕头飞到了赵明诚的肩上,让他痛叫一声,落荒而逃。
……
彤云密布,朔风渐起,一场大雪飘飘落在这山东地界上。
玉龙鳞甲舞,江海尽平填。宇宙楼台都压倒,长空飘絮飞绵。三千世界玉相连。
正是这严冬时节,却在梁山东南方向五十里的村庄,一个村子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被赶到了这村中的空地上。
家境好些的人人有身衣裳穿,那家境最差的当家的裹一身破衣裳,妻儿老小裹着家中的破被子挤成一团。
一个个眉毛胡须都沾了雪,冻的瑟瑟发抖,脸色青紫。
那官差衙役们一个个吃的皮毛顺滑,满嘴流油,刚被村长招待了一番,但仍旧不留情。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拿刀的,拿棒子,拿着盘龙棍的,虽只十来人,却将这一个村子百十几人都团团围住。
不过这群宝相庄严的官差,身后还站着零零散散十几个泼皮无赖。
弯腰驼背,臊眉耷眼的打量着这群良民,口中时不时还有些嬉笑。
“乡亲们不要怕。”
那领头的官差将声音扯得老长。
“我们不是恶人,奉了官府的命是来替你们做主的。”
百姓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有那土豪劣绅,以及一些奸猾的百姓,贪图国家的财务,擅自占了良民的地,没有地契。他们把这些地都偷偷地藏起来,藏起来就不用交税,这税就得平摊到你们的头上。”
“百姓里有坏种啊,有这样的坏种,你们的生活怎么能富裕呢?”
“幸好如今天子英明,为咱们天下百姓做主清查田亩。查清了这些田地以后,交税的人就多了,你们就不用交那么多税了,粮食、钱财都可以留在你们手里了。”
“你看看,你看看,说的就是你。”
那官差指着一个衣衫破烂的男人。
“一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这大冬天的,老婆孩子都要跟着你受冻。不过大家都可以放心,清查完了田地,以后你们都都可以买上好衣裳穿了。”
这官差一张嘴便能听得出来,也是经过培训的。
这套说辞也是为了不引起民怨。
只是说的这些话显然并不怎么中听,也并不能让这些百姓信服。
这县太爷实在太傲慢了。
他们根本不屑于去体察民情,所以才整出来这一套一点都不沾人气儿的词。
他们未必是无能,未必是不能真正的了解民情。
总是他们不懂,还有大把的小吏是懂的。那宋押司虽然说家里也是个大地主,但毕竟还是深入基层,了解这些百姓所思所想的。
若让这样的人商议一下,岂会拿出来这么一套说辞?
只是他们根本就不想去费这个功夫,拍着脑门儿做个决定,随便整出来一套说辞,与其说是糊弄百姓,不如说是糊弄自己。
告诉自己已经尽职尽责了。
他们只想着弄钱,县太爷也等着,赶紧弄出来一批钱,做出来政绩赶快高升。
以后怎么样,是不是竭泽而渔,他是不管的,毕竟连皇帝和相爷都没管,哪里轮得到自己管呢?
这个领头的官差,一看也是县太爷的亲戚,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他吃的也许是城里的官府的烟火,和这些农夫们却丝毫没有共情。
百姓们仍然都不动弹。
“排好队,一个个的将田契地契拿出来给我看看。”
官差们和那些泼皮们都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将这些人围堵的空间更小了。
在村民的注视下,村长没有办法走到了最前面。
怀里取出来几张纸,一脸迟疑的看着那领头的官差。
那官差也有些不耐烦了。
“拖延什么时间啊,这么冷,早干完,早了账。”
那村长还是开口问道。
“没被官府登记的田产要去地头认,可是已登记的没拿来黄册如何能够统计?”
那领头的官差被问的一愣。
他本是知县的小舅子,纯粹是关系户混饭吃的,哪里懂这些?
却也什么都不管。
粗鲁的叫喊着。
“轮得着你管那么多吗?把你的田契拿出来给我看看。”
那村长把手中的田契递了过去。
这官差一把抢过,便在那里看了起来。
“拿,拿倒了……”
村长在一旁小声的提醒一句。
那官差直接一脚将这老村长踹倒在地。
凶神恶煞的叫嚷着,“爷爷就喜欢倒着看,要你多嘴。”
他原来不识字。
“就这么一点吗?你就这些田地?”
村长本来看这人不识字,动了点小心思,想要隐瞒一番。
但看他们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不免就怯了三分。再看他们这一身公服,更是不敢隐瞒了,这老村长也是个老实的。
“只有三亩是没有契的……”
村长刚想问一亩地要罚多少钱,那官差却已经心满意足得了答案。
“你们的呢,你们有没有?”
寥寥一些人瑟瑟发抖的从怀中取出一些有些破旧的契约。
大多数人是没有的。
但就这么些契约,显然不足以覆盖整个村子的田。
“看来都得交罚金,没一个是清白的。兄弟们,直接动手吧。”
这官差狰狞一笑,却是连装也不装了,程序也不走了。
呼喝了一声,官差与那些泼皮们都冲到村中,闯进那房屋里,翻着村民的床铺,倒着他们的米缸。
“爷爷,爷爷,你这是干嘛呀?”
那村长急得一把上去抱住那领头官差的腰。
冲着比自己小不知多少岁的官差叫着爷爷。
“一亩地罚多少钱,您倒是说呀。”
村长急坏了,已经有人踹开他家的家门,闯了进去了。
那官差又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滚了一身的雪。
那村长已经有些明白了,聪明的村民也有些已经明白了。
这些人哪里是冲着罚款来的,根本就是冲着抄家来的。
村长躺在地上哀嚎着,几个上去阻止的村民也已经反手被打倒在地。
“你们罚钱呀,你们罚我呀……”
“我们交罚金……”
厚厚的积雪被他们滚的纷乱,肃静的琉璃世界也被翻出来了一堆黑泥。
一个官差搜刮了一袋子粮食,有些晦气的从屋里出来。
他们抢的越多,便能分的越多呢。
看着躺在门口刚才被自己打倒在地的主人家依旧在那里哀嚎着。
气都不打一处来,又踹了他两脚。
“罚金,罚金,罚你娘。就这仨瓜俩枣的,你交得起罚金吗你?”
又是猛踹两脚。
嘴里连说着晦气,骂骂咧咧的回到那个领头的跟前。
他们其余的弟兄和那些泼皮无赖也搜刮的差不多了。
这个村子确实是属于那种比较穷的村子。
毕竟虽然离的县城远,但官府收税又不会把他们落掉,离着梁山泊虽有些距离,但又不算远,王伦借粮的时候,也时常会光顾他们这里。
两头受气,哪里能攒得下一些钱财。
抢的东西不多,一伙人脸上都不高兴,抢的越少,自己能分到的就越少。
也不顾那些百姓们在那里哭嚎,江搜刮到的些些粮食往这空地上一堆,居然便有人想了馊主意,商议了起来。
“端公,这搜到的东西也不多呀,怎么分呢?”
是个泼皮在那里没正形的开口了,虽然不多,也够这些泼皮好些日子的口粮了,只不过如果不贪,不好吃懒做,他们也不会是泼皮了。
有可能安家置业,找到份正经工作,当然也有可能成为勤勤恳恳的普通农夫。就像这些躺在地上哀嚎的衣衫褴褛的农夫。
那官差本就看不起这些泼皮,只是担心人手不够,临时找来的。
搜过的东西多,大大方方的分他们一些也无甚大碍,可偏偏这个村子这般的穷,这官差便不想分了。
“这东西实在不多,兄弟们分也分不到什么。何必如此着急,咱们到下个村子搜刮了,一起来分。”
这么说虽然不错,但那泼皮却也有别的主意。
在这银白世界之中谄笑着,一张嘴,露出一嘴的烂牙,嘴里喷吐着臭烘烘的热气。
“我倒有个主意。”
“说!”
“这些东西实在不多,把县令老爷的那一份交上去,便也没剩多少了。依小人看,不如便不要交了,这仨瓜俩枣的县令也看不上。”
“胡说。怎敢私自贪墨,叫我如何交差?”
那领头的官差呵斥了一句。
再怎么说,县令也是自己的姐夫呀,私下将这些东西贪了分了,多少有点偷自家钱财的意思。
“交差这事也好办。这些泥腿子的东西本来也就不够交罚金的,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们,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依小人看,搜到的东西咱们分了,以后有那大宗的留着,这些人又没交够罚金,那土地仍然违法,咱们把他们的地给收了,再传授卖出去,岂不就有钱交给县令了?”
这泼皮在这大雪纷飞之中诉说着鬼主意,那一脸谄媚的笑容,透着森森的寒意,实在令这些正在痛苦的农夫们心凉。
“狗贼,我和你们拼了!”
一个有血性的汉子终于忍不住了,事实上,大多数的民夫都要忍不住了。
有几人便叫喊着要冲上来与这群官差拼命。
毕竟这些家伙太傲慢了。
即便他们不这样说,回头县令私下里也会把这样的事情给做了的。
偏偏他们傲慢的当着这些农夫的面,要笑着怎么宰割他们,如何能不让这些农夫愤怒?
这一村的村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官差商议着,真把他们赶尽杀绝,没收转卖他们的土地,绝路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怒火。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奋起反抗,这寥寥的数人,在这些拿着武器的官差手中翻不起浪花。
说这些官差心狠手辣,但持着腰刀的刀都没有出鞘,只拿着刀柄刀鞘使命的砸,但要说他们心善,却也不对。
那铁尺,棍棒,盘龙棍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这些反抗的农夫身上招呼,这样打的他们哭爹喊娘,如何招架的住?
就听见砰砰一顿乱揍,那反抗的几个汉子便已经被打倒在地。
在这雪地上瑟缩成一团,下意识的缩少着身体的受打击面。
可这只是徒劳。
终于有人都哭喊着围了上来,企图制止这场闹剧。
“不能打了呀,再打要出好歹了。”
“端公老爷饶命啊。”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了他们吧。”
可这些官差手中的武器并没有留情,这个前来劝架的妇人也依旧被打倒在地。
眼见有两人被打得咳嗽起来,咳出了一滩血水,打在这雪地上。
再打就真的要不行了。
一个老妇人在墙根痛苦的看着这空地上的一场闹剧。
她能活到这个年龄也是幸运,如此悲苦的场景,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
但她终究不能无动于衷,两行浊泪顺着她那枯拽拽的脸皮便流了下来。
终于身体一颤抖,却又扑在地上。
跪在这厚厚的雪地之中,艰难的身体后坐,早已佝偻的背直不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将脸对准上天。
“老天爷呀,你睁睁眼吧……”
她的两只手上下挥舞着,像是枯瘦的鸡爪子在空中画着半弧,先是扬到头顶,又重重的落下,拍在大腿上。
她又是在哭,又是在唱,眼泪不住的流。
只是她这哭喊的声音被淹没在这场中一片纷乱之中。
她是个行动都颤颤巍巍的老人了,没有旁的办法,只能哭喊着求老天爷开眼了。
就在这凄冷绝望的氛围之中,马蹄如同惊雷,打破了这雪天的寂静。
轰隆隆!
轰隆隆!
“什么声音?”
埋头殴打的官差直起腰来,一番活动,身上都冒汗了。
四处张望着。
“是马蹄声吗?怎么有这么响的马蹄声?”
多少也有一些慌乱,一听这声势都不小,他们做的到底是亏心事。
未等他们过多反应,茫茫雪天,一片素白之中,一颗黑点是那样的显眼。
李世民身上的铁甲已经被冻的冰凉刺骨,但这并不能使李世民热腾的心有任何的冷却。
白蹄乌黢黑的身子,在这茫茫一片素白世界是那样的显眼。
马蹄声音虽然大,但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只有李世民一个,后面的人已被李世民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李世民从马上略微起身,白蹄乌速度不减。
轻飘飘向下落的雪花也变得有了力道正迎接在他们的脸上。
李世民凤眼微眯,长长的睫毛上挂了一点雪花。
长弓在手,一支羽箭从胡禄中被抽了出来。
嘭!
弓如霹雳!
嗖!
箭如雷霆!
一箭发出,在前方便迅速绽开一朵血花。
一个官差倒下。
热血融化雪地。
如此突然的攻击,这群未经训练过的官差和泼皮还没反应过来。
李世民已经箭发连珠,从不去检查每一箭之后的后果,也从来不去补箭。
眨眼间,六名官差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剩下的官差泼皮们,终于破了胆,也像那些哭嚎的农夫一般哭嚎着,在这雪地之中,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企图逃命。
可刚才还显得那样强大,那样耀武扬威的他们,如今在李世民的手里,又显得是那样的孱弱,那样的无力。
李世民还没有到这村口,所有的官差便已经被他的连珠箭料理完毕。
只剩下那些泼皮还在喊叫着逃跑。
这些帮凶泼皮无赖,不像官差那样有统一的衣服穿,甚至有一些衣衫褴褛,连那百姓都不如。
李世民没有继续放箭,怕误伤了百姓。
李世民一马当先,冲入村中。
白蹄乌嘶鸣一声,停下了脚步。
百姓们不知所措的看着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李世民。
除了一些实在忍不住的呻吟声,所有人都停止了哭喊。
只有那个老太太还在那后面喊叫着天神下凡,天神下凡什么的。
经此变故,那村长到底是承担起责任,又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忍着心中的胆怯,想要与李世民交涉。
可还不等他靠近,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二十匹战马从村外围了上来。
“抓住那些逃跑的,不能放走一个!”
“是!”
李世民一声令下,二十几名雄壮的骑士在这雪地中如履平地,搜寻追赶着那逃跑的破皮,并将他们一个个的擒获。
李世民虽然如此威风,杀人也不留情,看着确实有些吓人,但这些百姓们也反应过来,这是来救自己的,而并没有迫害自己的意思。
越发觉得是遇到好汉,遇到救星了。
就看着李世民威风的发号施令,手下的骑士如此的雄壮,将那一个个那么嚣张嚣张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泼皮抓了回来。
都感觉劫后余生,又真觉得老天爷开了眼。
纵使那些官差的尸体还在地上流着血,他们也不怕了。
带着些尊敬和崇拜的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的手下们也很快将那些逃跑的泼皮全部抓回,扔在了地上,让他们乖乖的跪在李世民的马前。
但凡有敢哭喊着开口要求饶的,武器便毫不留情的落在他们身上。
这些泼皮也只好忍着心中的恐惧,乖乖的跪在雪地。
给白蹄乌和李世民默默磕着头。
没有人敢在发出声音,只剩下了一些微微的风声,将漫天鹅毛雪吹的有些纷乱。
气氛多少有些肃杀,但这样的肃杀,给了这些惊恐的村民最高的安全感。
李世民朗声道。
“乡亲们不必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梁山来救你们的。”
只听李世民这样一说,几个心理脆弱的
情绪大起大落之间只喉咙里发出了嘎的一声,惊厥的昏了过去。
刚刚还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都化为眼中的惊恐。
这些遭难的百姓瞪大着眼睛,眼珠子不停的在颤抖着,只害怕的看着李世民,看着那雄壮的军队。
毕竟李世民说他是梁山来的!
王伦在年前可是来他们村子借过粮的。
梁山易主的消息,消息灵通的自然都知道,消息闭塞的自然还未能知晓。
他们这般穷的一个村子,自然也是那种没门路的。
李世民看出端倪,连忙安抚。
“大家不要惊慌,梁山如今已经易主,那残害百姓的王伦已经被杀了。现在的梁山,都是一群忠义之士,甘愿护佑一方百姓,所以我们才来救你们的。”
“如今,官府豺狼成性,磨牙吮血,敲骨吸髓,你们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快快收拾了你们的东西,跟我去梁山吧,那里有房屋给你们居住。”
那百姓们听了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沉默着,流泪着,一边收拾着自家的东西。
“如今这家也没了呀……”
那村长不舍的看了看这村庄,看了看那村外被白雪覆盖的土地。
一生的心血都在这里了,可又能怎么样呢?
他虽然是低语,但李世民也听到了。
“老丈,莫要担忧。如今时间赶的尴尬,我们在梁山才刚刚落脚,官府这时候就要来害你们。”
“这一冬,只能将你们先迁移到梁山,将你们护住。等开春之后,我练出一支兵马,将这本地的官府好好的修理一番,到那时,这郓城县都被我们梁山护住,必不让他当官的横行霸道,那个时候你们再回来重整家业也为时不晚。”
“如今毕竟只是权宜之计。”
李世民话说的诚恳,听的几个老人老泪纵横。
在那村长的带头,几个老人扑通也跪在这雪地上。
带着些哭声对李世民千恩万谢。
“多谢大王救我们小曹村上下一百多口性命啊。”
“多谢大王……”
李世民连忙翻身下马,将那老人一一扶起。
也没再说什么客套的话,他值得这份感谢。
而即便李世民不用话语再去安慰这些老人,他行动中的堂皇正气,态度中的和气是可以被人感觉到的,自然也愈发的让他们安心。
李世民让他们去收拾东西,转过来要审问那群泼皮。
“你们是如何得了官府的指使,来此残害百姓的?”
那波皮终于能说话,又扣头又求饶。
“我们都是听官差的命令,残害百姓不是我们的主意啊,好汉明察。”
是这样的话,李世民连辩也不与他们相辩。
“你们这样的队伍派出了几队?附近还有哪些村庄也要被你们这样清查?”
“没有了,已经没有了。”
那泼皮磕着头。
“官府本来就人手不足,要不然也不会找我们帮忙。就这么些官差,都被好汉杀完了。”
“既然人手不足,为什么不去找那些富裕些的村子,费了这么些力,这么一个穷村子,又能得到多少好处?这般的大雪行动都艰难,你们这些人岂不是更费力?”
那泼皮回答道:“我们知道的也不清楚,只是听人家提起了一句,要我们从这郓城县的边缘开始搜刮,从外向内,免得这边儿上的百姓跑了就找不着了。”
旁边又有泼皮补充道。
“如今大雪虽然行动艰难,但这些百姓行动也艰难。我们趁这个时候来,他们必然一个个都躲在家中,连跑都没地方跑。”
这些泼皮招供更是让那些百姓恨得牙痒痒,几个听见的百姓都大着胆子冲着他们啐唾沫。
这些泼皮的说法,与李世民得到的情报倒也相差不多。
李世民本来不打算亲自下山来收拢百姓,只是和晁盖、宋江约好的那样,等官府下去,施以狠手,晁盖、宋江在暗中将消息散播出去,说梁山有活路。百姓们活不下去,自然会往梁山上跑。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县令一到搜刮百姓的时候,还真有一些歪招。
就趁着大雪从郓城县外往里搜,非得把百姓家里都刮干净了,不让跑了一个。
免得从内往外抢钱走漏了风声,那外圈的百姓都收拾了家产跑了。
这么大的一场雪,想把梁山有活路的消息散布出去都不好散。
百姓们都行走不便,一个个窝在村里。
成了一个个孤立的村庄,刚好可以被官府逐个击破。
果然是有些人得了消息,或者像无头苍蝇一样的乱窜,也往梁山窜。
但这么一场大雪,走在路上难免有危险,也不知又要损失多少人。
再加上遭了难的百姓家产被搜刮一空,只能带着一张嘴上梁山。
怎么看怎么不划算。无论是从人口,从物资几方面的角度都对梁山不利。
李世民当机立断,冒着这茫茫大雪,把手下的弟兄们几乎全部都洒了出来。
顺着梁山往东南撒出一张网,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过。
和郓城县抢人抢物资。
终于李世民骑着马,一马当先,在这小曹村遇到了这一队官差。
直接将他们全都报销了。
李世民随手一挥,弟兄们将腰刀抽出,也没有给那些泼皮时间,一个个从后边便都将他们处刑了。
那村子里的人也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
其实也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主要还是将刚才被那官差搜刮的物资,他们各家重新找回自家的分一分。
“老丈,莫要耽搁,动身吧,可认得去梁山的路吗?”
那村长连连点头,八百里梁山水泊,谁还找不到。
“你带着乡亲们顺着大路往梁山走,路上还有我的弟兄们接应。你们是第一批,倒是有些时运,那大路口放了一些我们梁山的骡马,刚好你们可以坐上。”
“今天一天便能赶到梁山,晚上还能在梁山下吃个热乎饭嘞。”
那村长又带着村民们又是一阵多谢大王,多谢大王的喊。
李世民重新上了马,看着百姓们在这雪中向着西北迤逦的走,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们。
“我有心将这周围的百姓都救了,只是,毕竟我们是梁山来的,去了旁的村子,却还要多费口舌。可有哪位兄弟愿意相助,与我们一起到这附近的村子去给我们做个见证,一起劝劝那些百姓,一同上梁山。”
李世民话一说完,那几个挨打的汉子便先站了出来。
“我们愿意跟随大王前去。”
有人带头,情绪就容易挑动,更多的百姓也站了出来。
好几十人都嚷着愿意跟着一起去。
这里面甚至还有几个走路不便的老人家。
“我这里只有二十匹马,却要不了这么多人。”
李世民选了二十个人,让战士们把他们带上马。
各自分散带着这些证人前去寻找其他的队伍。
其他的区域还有阮小二、阮小七,他们也带着人准备接应百姓上山。
把这些证人给他们送去,可以省下许多的工作。
这是一段剧情小高潮,通过这件事,梁山获得足够人口,练兵一冬,开春开以战斗,而且还会和官府起一些冲突,也有些矛盾增加趣味。
也打算马上赚晁盖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