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开审前,江彩妮专门找金思琦谈了一次。
“你还真是越来越让我看不起了啊。”她仍是一贯的居高临下,只是在她今天的语气中,又多了几分嫌恶的意味,“为了搏出位,不惜拿自己那点烂事出来炒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落魄到只能去蹭一个渣男的热度,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种话就是你最没有资格说吧!”金思琦咬牙回瞪着她,气势却已是显见的矮了一截,“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江彩妮轻蔑的冷笑一声,刀锋般的目光在她周身上下打量。
“你这个人,永远都是习惯性的把责任推给别人,错误都是别人造成的,好像全天下就是你最冤枉最无辜!被命运蹂躏过的人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为什么别人都能靠自己站起来,只有你始终留在原地自怨自艾?”
“是……”金思琦痛苦的攥紧了拳头,“我承认我确实有自己的问题,那你呢,你就什么都没有做错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今天还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生,我可以更加自信的去谈恋爱,可以在男友的支持下发展自己的爱好,我就不会因为身体原因被抛弃被羞辱,我会过得比现在好很多!……”
江彩妮反唇相讥:“是吗?那你没脸没才艺,无原则无底线,这也是我造成的?”
“其实你骨子里就是好吃懒做,没有任何担当。你不愿意努力,就给自己找出各种理由——因为你被人伤害过了啊!所以你自卑,所以所有人都欠你的!你是不是还应该感谢我送给了你这么好的理由啊?”
“你所遭遇的一切不幸,怪不得别人,都是你懦弱自私的性格造成的!如果当年你能把自己活得更有个人样,能够跑在我前面,让我敬你,或许我还会有对你一丝歉意。但现在我只感到得意,原来我这么轻易就可以毁掉你的人生。”
“还有,”江彩妮悠闲的抱起手臂,倚靠着背后的墙壁,“你那个官司,自己一概不做准备,就指望着别人帮你赢。我看你也别忙活了,你当年的黑料,我是最有发言权的人,我可以直接把我知道的都抖给孟昭,他一定会如获至宝,迫不及待要用它们来打倒你的——”
“你……”金思琦恐惧的瞪大了双眼,“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当年的事,我是受害者,但你是加害者啊!那到底是谁的黑料?你为了要打击我,竟然不惜去跟孟昭合作了吗?”
“像孟昭那种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孬种,我的确是最看不上的!”江彩妮哼了一声,似乎说出这个名字都嫌脏了嘴,“但你现在已经堕落得跟他没什么两样了,半斤对八两而已。渣男贱女的官司,不管谁赢谁输,我想群众都会乐见其成!”
说完这几句话,她最后留下一个鄙视的眼神后,就迈着高傲的脚步,扬长而去,只留下金思琦独自怅惘。
作为受害者的自己,竟然要被加害者指着鼻子骂,这世上……也是真的没有天理了吧。
……
经过前期预热,这场官司的确是积累到了一定的热度。尤其又是在金思琦申请了庭审直播后,就更是激起了各路媒体的高度兴奋。
开审这天一大早,就已经有着海量的记者聚集在公堂门口,等着拍摄第一手资料。这要是不知道的,或许还以为今天要审判的,是什么重量级人物。
做久了小透明的金思琦,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兴奋感似乎也稍许冲淡了耻辱。掏出玉简,她专门查看了一下训练营的实时排行榜,自己的名次果然已经一口气蹿了几十位,终于不再是垫底的100名了!
当她出现在人群中时,有记者注意到了她,开始向她围拢过来,采访着她即将开庭的感想,以及是否有胜诉的把握等等。金思琦也都耐心的回答着,对所有的镜头报以笑容。
而另一路被记者簇拥的队伍,现在也走到了她身旁,那是今天的被告人,孟昭和他的一家。从这阵容看上去,他们家似乎是七大姑八大姨,所有能扯得上关系的亲戚都来了,而且面相个个张扬跋扈,每个都不像是好惹的。
相比之下,自己就只有一个人,连助阵的亲友团都没有,也实在是显得势单力孤。
和孟昭并肩而行的,是一个穿着紫色连衣裙的中年妇女。她生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一头短发烫了微卷,根根竖起,竟有些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孟昭的母亲了。
一眼看到金思琦时,她立刻就扬起手臂,拿出菜场大妈骂街般的功力,一连串尖锐的怒骂从她口中迸出,几乎要刺穿了旁人耳膜。旁边的七大姑八大姨经她带头,也是个个争先恐后的骂了出来,那些不带重样的脏话,听得记者都是一愣一愣。
一群泼妇同时骂街,金思琦根本就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只能看到她们的嘴巴不停的动,身上的肥肉不停的颤抖,这……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跟孟昭分手,她就要嫁进一个这样的家庭了吗?要自己多那样一群亲戚……她宁愿当初还是被打一顿,早早脱身得了。
好在有县衙侍卫维持秩序,才没有让这两方当事人直接就在外头打起来。他们专门划分出两条通道,分别护送双方进入了公堂。
站在原告位上,金思琦也忍不住微侧过头,望着不远处被告位上的孟昭。
记忆仿佛发生了错位,曾经孟昭对自己呵护的一幕幕,竟是相继在眼前闪过。他们也曾有过很幸福的回忆,也曾毫无保留的相爱,何曾想过,有朝一日所有的甜蜜都会破碎,他们将会不得不站在公堂之上,以对立的身份,再次面对彼此。
只是隔着这么短的距离,他们之间,却已是咫尺天涯。
坐在旁边的,是孟昭的辩护状师,此人很有些名气,当年还曾经代理过天圣学院尹乔案,据说相当擅长舆论战,以及抹黑受害人的辩护措施。靠着类似的手段,他已经成功将多个受害人污名化,为被告方争取了最大的权益。
这样看来,之前孟昭在网上对金思琦的疯狂攻击,除了泄私愤之外,看来都曾是受过专人指导的。
由于在尹乔案中辩护出色,这位状师事后和盛元集团的关系一直非常不错。受他们照顾,也接到了好几个重量级刑事大案,知名度也是愈发水涨船高。
有传言称,近期他正在接触白霖晚,希望能做他的辩护人。但竞争对手却是相当之多,很多状师宁可不收费,也想争取到代理权。目前白霖晚仍在羁押中,尚未正式表态。
像这种证据确凿,基本上很难辩护的案子,在状师界反而成为了抢手官司,很多状师争抢着要接。毕竟,越有难度才越能体现专业水准,如果真能从绝境翻身,让当事人从终身监禁减到有期徒刑,绝对能一战成名。
在这种官司中,最重要的就是扬名,金钱收益反而不是最重要的。有了名气,还怕今后赚不到大钱吗?
这次的故意伤害案,他本来是没兴趣接的。连人命都没出的案子,就算是判也判不了几年,翻不出什么水花。打这种小官司,自己怕是会被同行耻笑的。
但孟昭的母亲却出了一大笔钱,声称她对这次官司的期望,不但要让儿子无罪释放,还要用名誉侵权案反诉女方,让她在赔钱的同时丢尽颜面,再也无法翻身。
只要能对女方造成足够的伤害,视伤害的严重程度,她愿意继续加钱。
这种要求听上去虽是有些想当然,但总算有了些挑战性。更重要的是这家人舍得花钱,一个小案子,他们给的状师费不比恶性刑事案少。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勉强接了下来。
开审后,首先由双方当事人进行陈述。
金思琦站在话筒前,能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她很清楚,现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正在网上同步直播。她一定要好好表现……绝对不能输!
“今天,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和大家面对着面。也许这样的场合,我不应该说荣幸,但我的确为自己感到荣幸,为我能够不再做逃兵,而是敢于站出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今天站在这里,也是希望能对很多,和我有着相同经历的女孩说,一时看错了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如果每个人被伤害之后都选择默默承受,坏人就会更加嚣张。如果我们能够及时的站出来,让他们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那么也许在世界的一个个角落,就会少了一些继续被伤害的女孩。”
“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和我一样,曾经绝望无助的女孩们,为了捍卫这个世间的正义,我会努力打赢这场官司!”
这一番话,虽然有多处都经过了状师的指导,但这“捍卫正义”的口号,却是喊得她自己都感到热血沸腾。
另一方,作为被告的孟昭并没有自己讲话,走上前握住话筒的却是孟母。
这种由亲属代为陈述的做法,在律法上本应是不合规矩的,但上方的县官似乎并没打算阻止。
“尊敬的县官大人,状师们,在场的记者朋友们,我的儿子冤啊!”孟母一开口,那尖锐的大嗓门透过公堂四周的喇叭传播出来,再次震得全场耳膜发疼。
“昭昭从小就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孩子,他性格温和又善良,见过的人,就没有不夸他的!……”(此处省略n字对孟昭的称赞)
“我努力给他最好的教育,让他一天天成长得越来越优秀,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他会以一个受审判的身份,站在这个象征正义与庄严的公堂上……在他完美的人生当中,突然有这么一个天大的污名砸到他头上,把我们全家都击垮了!”
“昭昭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们都是修灵者,修灵者之间的斗殴,能算斗殴吗?何况他的杀千刀女友一直都在欺骗他,这些证据今天都会在公堂之上一一展示,让所有人都来给我的昭昭评评理!如果县官大人不能还我的昭昭一个公道,这六月的天也会飘起大雪啊!他冤枉,他冤枉——”
“要说我儿子唯一的错……”她颤抖着抬手指向金思琦,破口大骂,“就是交往了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都是你把他给祸害了啊!长得那么丑还想学别人当狐狸精,今天我们就在公堂上剥下你这张人皮,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丑陋的真面目!”
金思琦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孟母那尖锐的愤怒,就好似要化成一把把刀,刺穿她的五脏六腑。如果不是有执法人员拦着,她完全相信孟母会直接扑上来掐死自己。
其间,孟昭也曾转过头,淡淡的望了她一眼,眼里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对自己的官司,他似乎是胸有成竹。
双方各自提交证据后,金思琦作为原告,即将接受辩方状师的询问。
“根据材料显示,你和被告从认识到正式交往,当中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这一点是否属实?”
金思琦轻咬着嘴唇。记得在开审之前,她也在状师所接受过模拟质询。各种可能在堂上被问到的问题,她都做过了有针对性的训练。
第一次的回答,是她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最后状师却指出,她的语言逻辑很混乱,有时还会前后矛盾,这样只会多说多错。因此建议她在堂上回答时,语言要尽量简略,没有被问到的事就不要主动说。尽量以不被对方状师抓到把柄为首要目的。
现在,金思琦一边反复回想着状师的嘱托,同时也是尽量让自己不再去看堂上的人山人海,不再去顾虑网络上的评论,她的目光慢慢的坚定起来,轻轻的点下了头。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