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种逆反心理,比如某个人特别嫌弃你,你虽然嘴上说着“我一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的”,但心里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那个嫌弃你的人,并千方百计地证明自己比他强。

这就是标标准准的,口嫌体直。

李西宁就陷入了这种口嫌体直的魔咒中。

那天报道结束后,班主任组织全班同学去领军训服装,然后回班,发课本。放学的时候,每个人的书包里都装满了沉甸甸的书,怀中皆抱着一沓迷彩服。

俞文茵停好车之后就来学校找女儿了,但是门卫不让家长进学校,所以她只好在学校门口等女儿。

今天第一天报道,同班同学间彼此都不太熟悉,所以放学之后大家都各走各的。

李西宁背着沉甸甸的小书包,抱着迷彩服从班级后门走出来的时候,刚巧看到了从前门走出来的陆宇翎,“口嫌体直魔咒”作祟,她加快了脚步,故意走到了他前面,还特体将腰板挺得笔直,好像是在用傲娇地背影告诉他:我才不在乎你嫌不嫌弃我呢,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一路揣着端着走到了学校门口,李西宁看到了她妈。俞文茵也看到了自己女儿,立即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李西宁走到她妈身边之后,故作不经意地回头,本想给陆宇翎一个高冷高傲高姿态地目光,然而事实证明她刚才一路揣着端着的行为完全是自己的独角戏,因为人家压根就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而是在跟老同学叙旧。

陆宇翎刚才从教室里出来后,没走几步路就碰到了小学同学,是个和他关系比较好的男生,他们俩一直从教学区结伴而行到了校门口,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个在用傲娇背影跟他示威的小姑娘。

李西宁憋屈得要死。她必须要让这个人明白,她才不在乎他嫌不嫌弃她,因为她也看不上他!

但今天是没一雪前耻的机会了。

小孩子不会隐藏情绪,回家路上,李西宁一直忿忿不平。俞文茵看出来了女儿的不开心,温声询问道:“怎么了?开学第一天,谁惹你了?”

李西宁正憋屈着,急需找人吐槽,她妈这句话算是打开了她的话匣子,于是她立即开启了吐槽模式,从自己被陆宇翎连累罚站,再到他嫌弃她故意往旁边站了一下,再到他简单粗暴的自我介绍,最后是他那句高傲又不屑的:“老子才看不上你呢。”

李西宁越说越气:“他以为我看得上他么?我就是看上癞蛤//蟆我也看不上他!”

俞文茵被她女儿逗笑了:“人家小伙子应该比癞蛤//蟆帅吧?”

“帅什么呀?他一点也不帅。”其实陆宇翎很帅,这点李西宁心知肚明,但她就是不愿意在嘴上承认,因为他现在是她的仇家,所以她死都不能承认仇人长得帅,并且还要黑他一把,“他丑死了,丑人多作怪,他就是个烦人精!”

俞文茵安慰道:“既然你知道他是丑人多作怪,就别跟他计较了。”

李西宁:“我凭什么不跟他计较?我明明没招他也没惹他,他就那么对我,凭什么呀?”

俞文茵无奈:“那你准备怎么办?”

李西宁斩钉截铁:“我要碾压他!我要让他知道,我比他优秀比他强,我才不在乎他能不能看上我呢,要嫌弃也是我嫌弃他,不是他嫌弃我!”

真是个小孩。俞文茵忍笑:“你准备怎么碾压他?”

李西宁:“我要用成绩碾压他!”

俞文茵在心里叹了口气――可真是个书呆子。但她也只能送上祝福:“祝你成功。”

李西宁信心十足:“我肯定会成功!”

然而事实向她证明,通向成功的道路并不是一帆风顺,陆宇翎这个烦人精,竟然每次考试都稳居年级第一。

她从来没超越过他。不仅没有碾压成功,反而被彻底碾压了。

这种感觉,忧愁苦闷又憋屈。

更憋屈的是,她讨厌这个烦人精,然而这个烦人精却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自始至终一直是她一个人在内心上演明争暗斗的大戏。

那句歌词是怎么唱的来着?

是谁导演这场戏,在这孤单角色里。

呵。

因为把陆宇翎当成了要超越、碾压的仇人,所以李西宁对他异常关注,慢慢地她发现,这个烦人精,有点孤僻。

他不像班里别的男生那样喜欢结伴打球或者打打闹闹,他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班里学习。

他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

李西宁曾以为他当初报到时用言简意赅的五个字进行自我介绍是因为要和第一天就让他罚站的班主任对着干,但是现在他才明白,他不是在跟班主任对着干,他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他眼中就只有学习和成绩这两件事情。

他很看重成绩,把成绩当成宝贝那般看中。

每次考试完,公布成绩之前,他都会很紧张,直到看到成绩的那一刻,确定自己得了第一,他才会放松下紧绷的神经,长舒一口气。

能不能考班级第一,对他来说,似乎很重要。

无论是周考、月考,班主任都会设立奖状。

李西宁还发现,每次考试完,陆宇翎总是会准备一个很漂亮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把奖状当成礼物装进盒子里。

他要把奖状当成礼物送给谁?他的爸爸?妈妈?还是爷爷奶奶?

还有,他为什么那么看重成绩呢?

李西宁很好奇,但是她也不能直接去问陆宇翎这个问题。

她现在最大的理想和目标就是在转学前考一次年级第一,超约陆宇翎。

海星集团在东辅开拓了新项目――打造全球顶级豪华度假村,她妈这个当董事长的要去东辅坐镇,一去就是两三年,直到项目稳定了才能回来,所以她不得不跟着她妈去东辅。

她妈已经在东辅给她找好了学校,到了下学期,她就要去东辅上学了。

不过她要转学这个消息班里面的同学并不知道,只有班主任知道。

她出生在西辅,成长在西辅,所以她舍不得西辅,但是她更舍不得妈妈。

在离开之前,她想完成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对她而言,这件有意义的事情就是考年级第一。

整整一个学期,大大小小有无数场考试,然而每次考试她都和陆宇翎差那么几分,他们俩之间差距最小的一次,他考了年级第一,她考了年级第二,她只比他低了两分。

每一次考试李西宁都被碾压,就在她已经快放弃“碾压这个烦人精”的想法了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月考,她运气比较好,在校外上辅导班时曾做过和数学卷子上的那道压轴大题一模一样的题型,只不过是条件中给的数值不一样而已。

这道题一共12分,分三个问题。全年级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算不对最后一个问题,剩下的那百分之一就是李西宁。

这次的数学考试,她考了满分,陆宇翎只考了九十八。

正是这两分的差距,让她成功的摘得年级第一的桂冠。

碾压成功,得偿所愿。

得知成绩的那个中午,李西宁开心得不行不行。她还悄悄地观察过陆宇翎的反应。

这次没得到年级第一,这个烦人精非常的阴郁。独自一人,情绪异常低落的坐在座位上,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高压气场。

在李西宁悄悄观察他的时候,陆宇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李西宁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他的眼神实在是太不友好了,冰冷又凌厉,好像她抢走的不是他的年级第一,而是他的命。

李西宁略有点心惊胆战,赶紧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低下头假装学习。

陆宇翎个子高,坐在她的后边。

那天中午,整个午休时间内,李西宁一直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似乎是被恶势力盯上了。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临近期末,这节体育考试,男生测一千,女生测八百。

体育老师先带领大家做热身运动,然后开始长跑考试,男生先考,女生后考。

一声哨响,考试开始,陆宇翎以一骑绝尘的速度率先冲出了起跑线,一路领先。

他长得本来就帅,身材又好,一双大长腿又a又飒,跑起步来简直步步带风,一下子就吸引了操场上不少女生的注意力,甚至还有极个别胆子比较大的女生为他加油呐喊。

他又一次的成为了全场焦点。

那一刻,李西宁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烦人精就是一棵硕大的桃花树,处处开满旺盛的桃花,时时刻刻都在招蜂引蝶。

一千米考试,男生三分三十七秒为满分,陆宇翎跑了三分十二秒,领先第一。

男生跑完,女生上跑道。

李西宁心里憋了一口劲儿,势在必得也要冲第一,因为她不想输给这个烦人精。

四百米的跑道,男生两圈半,女生两圈。

体育老师吹哨的那一刻,李西宁如同一只灵活的小鹿似的,“嗖”的一下冲了出去,脑后的马尾辫随着她跨步的频率一摇一晃,整个人快速的如同一道风。

她也是一路领先。

在剩下最后五十米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了站在跑到旁边的陆宇翎,于是咬牙加快了速度,就为了证明给那个烦人精看,她一点也不比他差!

然而就在最后十米的时候,她忽然崴了脚,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直接朝着地面栽了过去。

屋漏偏遭连夜雨,她好巧不巧的就栽倒在了陆宇翎的脚边。

没拿到第一,陆宇翎的心情已经阴郁了许久。

他这次不能再给他妈带回去奖状了。从上个星期开始,他妈的病情恶化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所以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一张奖状,迫切地想让他妈开心。

虽然舅舅已经跟他谈了许多次,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但他总是抱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总有一天,妈妈会好起来。

这次他却不能带给她好消息了。

摔倒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抢了他的第一,抢了他的奖状。

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因为这件事迁怒她,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应该把她扶起来,但是他没有。

摔倒在了“敌人”脚下,李西宁羞愤难当,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的头脸全部埋进去。

然而更让她羞愤难当的事情还在后面。

陆宇翎不仅没有伸手扶她,反而还相当冷漠地往后退了一步,并轻蔑地甩了一句:“笨蛋。”

那一刻李西宁又气又委屈,眼圈都红了,咬牙强忍着才没哭,忍痛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跑,跑完了最后十米,她独自一人去了女厕所,把自己关在了隔间里,委委屈屈地抹眼泪。

她不明白,陆宇翎为什么那么嫌弃她。更让她憋屈的是,他还总是碾压她。

这不公平。

但老天总是公平的。

期末考试结束,她回学校的办理转学手续,临走之际,她恋恋不舍得逛了逛校园,竟然在某个偏僻的楼梯间遇到了陆宇翎。

他正在哭。坐在冰冷的楼梯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蜷成了一个团,哭得伤心欲绝。

李西宁诧异万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难过。

按理说,“仇敌”哭成了这样,她应该转身就走,冷漠而潇洒的离开。

但是她没有。

因为他的这幅样子让她想起来了曾经的自己。

爸爸去世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伤心。

于是她决定放下过往恩怨,默默地坐在了他身边,没有开口安慰,而是安静的陪着他。

等他不哭了,她给了他一颗糖,跟他说:“吃颗糖吧,吃完糖嘴里就不苦了。”

他却没有接她的这颗糖。

她叹了口气,将整包糖全放在了他的脚边。

临走前,他对她说了声“再见”。

这声“再见”意味深长,既是对他说,也是对学校说,更是对西辅说。

而且她都已经把他当了整整一个学期的“敌人”,虽然这一切都是她的独角戏吧,但是他对她而言,还是有一定的意义的。

最起码,意味着她密切关注了他整整一个学期。

可能他从未察觉过她对他的关注,但是,她还是想听他对她说声“再见”,因为……就此一别,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然而他却没跟她说这声“再见”,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或许,自始至终,他都在嫌弃她。

她很失望,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过完年,她就跟着她妈一起去了东辅,其实那个寒假,她过得并不开心,舍不得西辅,舍不得爷爷奶奶,舍不得曾经就读的学校,舍不得熟悉的同学老师。

那个寒假,陆宇翎也不好过,他妈没了,他舅带着他回陆家了,姥姥姥爷表面上对他好,其实压根无法接受他。

他是个人,有心,能感觉出来他们对他的真实态度。

唯一让他有点期待的,就是那包糖,或者说,是送给他糖的姑娘。

她叫李西宁。

她陪着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

这种糖他认得,是学校门口小卖铺老板自己做的糖,奶皮,水果夹心,一大包里面有五十七颗。

具体点来说,是李西宁给他的这包糖里有五十七颗,是他一颗一颗地查出来的。

他每天都会吃一颗糖,她说的,吃糖嘴里就不哭了。

这是妈妈离世后,他苦涩生活中的唯一一点甜。

二十二天的寒假,他每天都在翘首以盼地等开学。

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开学。

真到了开学那天,他还有点紧张,出门前还照了好几遍镜子。

进校门之前,他特意去小卖铺买了一包糖,想以“还你一包糖”的名义跟她搭讪。

初二年级在二楼,他早早的就来到了班里,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后,他就站到了走廊上,开始等她出现。

从最初的师生寥寥,到后来的人群喧闹,再到整个学校重新归于平静,她一直没出现。

不会又迟到了吧?

她一直没来,他就一直没进班。整个学校都没人了,只有他还站在走廊上。

最后是班主任把他叫回班里的。

开学第一天,点名。

班主任只点了四十九个人的名字,她没点李西宁的名字。再点完名字后,她说人到齐了。

那一刻陆宇翎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开始惶恐。

紧接着,他的预感成了现实。

班主任说:“从这个学期开始,班里少了位同学,李西宁跟着她妈妈去外地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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