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衣裳一剪其他事也就好办了, 最后还是楚院判嫌剪着麻烦,干脆叫了人来替这位爷更衣,最后就只给他留了贴身的衣裳, 这衣裳还是解了扣子的。
这下他们总算知道这位爷究竟有那些地方伤了, 他摔下来的时候是脸着地,他又一心护着头, 因此他的头和脸倒是没受什么重伤,他真正伤着的,是肺腑。
不过他身上有功夫,懂得卸力,所以尽管看着挺严重,其实也不算太严重。
最严重的, 是他的腰,他被马踩这一下,要只是骨裂还好,要是骨折,那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只能熬日子了。
他们是御医, 又不是神医, 看不见这位爷到底是骨折还是骨裂, 就只能上手摸。
他摸这一回只能确定他没骨折,却不能确定他有没有骨裂,他是以为这位爷会疼醒, 这才上手摸的, 结果这位爷愣是没醒。
他摸了,这位爷不给个反应,他要怎么确认这位爷有没有骨裂呢, 这么想着,他又伸手摸了摸那伤处,然后这位爷终于醒了。
他不过就是手上用的力气比刚才大了一点儿,这位爷就疼醒了,看来这位爷也没这么能忍嘛。
不过看这位爷的反应,他的确是骨裂了。
骨裂是没有骨折这么要命不假,可也得看是什么地方的骨头裂了。
这位爷运气不好,腰上的骨头裂了,他若是肯让自己给他治,且能老老实实喝药,再老老实实养着,他这伤还是有养好的可能的。
这几点里头但凡有一点做不到,他别说将伤养好了,他还能活几日都不好说。
他不光腰上骨裂了,他内里还有伤,光是方子就得开两张。
要想内伤外伤一起治,这方子是真难开,可要是分开治,又怕这位爷发烧,他只要一发烧,那就真完了。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位爷肯让他瞧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人把他赶了出来。
就算这位爷没把他赶出来,这方子他还得和另两位同僚还有那两位大夫商量着来,现在被赶出来了,接下来的事他就都没法做了。
他们原本想的是等药方开出来了再由楚院判带着回宫去见皇上,现下看来,楚院判怕是得空手去见皇上了。
楚院判的确是空手进的宫,他和他师父不一样,他自认根基未稳,所以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习惯找人和他一起担着。
这事实在太大,就是他那几位同僚和他一起担着,恐怕也担不下来,也只能进宫让皇上拿主意了。
胤禛呢,他要处理的政事实在太多了,今日好不容易能闲下来,他原是打算好好放松一下的,奈何又出了这事,就弘时那性子,除非他不光动不了还说不了话,不然他估计楚院判很快就会进宫了。
他正想着这位楚院判呢,楚院判果然就来了。
胤禛回养心殿本就是为了等他,见他来了,且满脸焦急之色就知道弘时怕是伤得极重,差一点儿站起来了。
胤禛着急,楚院判比他还要着急。
他给胤禛请过安之后虽被叫了起却并未起来,跪着把他另几位同僚的话对胤禛重复了一遍。
见胤禛听了这些话后一言不发,又等了一小会儿,这才开始说自己的见解。
胤禛呢,他还真不是什么话都不想说,他是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他二人一个在想要怎么说,一个在想要如何回,一时间养心殿安静得都有些吓人了。
不过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苏培盛闯进来了。
这个苏培盛,这段时日是怎么回事,不是闯坤宁宫就是闯养心殿,秀玉不罚他,那是秀玉心善,他难不成还以为自己也不会罚他?胤禛本就心烦气躁,苏培盛突然闯进来,他的心情就更差了,当即就想说话。
不过他这话最终没能说出口,因为苏培盛闯进来是有正事的。
苏培盛说李氏出了长春宫,往乾清宫来了,结果在半道上遇见了秀玉,跟秀玉的人起了冲突,请他快去看看。
这句话里别的他都没听进去,他就听进去一句,那就是李氏跑出来了,李氏跟秀玉的人起了冲突,秀玉怕是要对李氏动手了。
秀玉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别看她平日里对谁都好说话,那是因为那些没惹她,李氏从前就做错过事,非但不知悔改,还要来招惹秀玉,这不是自投罗网又是什么呢。
他倒不是担心李氏,反正以秀玉的性子,李氏是不可能丢了命的,他就是担心秀玉,他家皇后身子不好,脾气不小,也不知会不会被气病了。
这般想着,他是真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往外走。
“楚院判,楚院判,您还愣着做什么,跟着万岁爷走呀,没听坤宁宫那边闹起来了吗,您快跟着万岁爷走,坤宁宫那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也不用去请御医了不是。”苏培盛见楚院判还愣是,连忙提醒了他一句。
其实楚院判就算要跟,也应该是跟在他后头。
不过苏培盛想着这位到底是新上任的院判,倒不介意让他走自己前头。
他从前跟老院判的关系还不错,倒也不介意楚院判借着自己立一回威,这是头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苏培盛想。
“诶,好,这就来,这就来。”楚院判一直在等着皇上对他所奏之事的答复呢,等得久了难免走神,还真没听清苏培盛说了什么,直到皇上从他身边走过去了,他才回过神来,然后就听见了苏培盛的话。
他小跑着去追皇上的时候还在想,他刚才进宫就是小跑着来的这养心殿,现下又小跑着去坤宁宫,这下旁人想注意不到他都难了。
他本意是要把那位爷手受了重伤的事尽量瞒住的,这下好了,也不用瞒了,倒是真省了他不少事。
只要给弘时瞧伤的人里有刘太医,除非弘时当真重伤不治了,不然他肯定是消停不了的。
这么一想,秀玉觉得她还真得去一趟乾清宫,哪怕就只是做个样子给这满后宫的人看,她也得去。
为了表现她很急切,她没让底下人备辇,打算走着去,没成想这么一走,还真走出事来了——她在去乾清宫的半路上遇见了李氏。
往这个方向走的,都是要去乾清宫的,她是,李氏应该也是,她还在疑惑李氏怎么又胆子从长春宫出来,又是如何出来的,李氏已经朝她过来了。
“皇后娘娘,求您开开恩吧,臣妾听说时儿从马上摔下来了,臣妾想见他,求您,求您了!”李氏高声道。
李氏虽被秀玉的人远远的拦在了外头,可她故意大声说话,秀玉想不听见都难。
“本宫记得,皇上并未下令解了你的禁足,你居然还能跑出来,还跑到本宫面前来了,看来你身边的宫人既不会伺候人,也不太懂规矩,既如此,都去辛者库当差去吧。”秀玉并没了接李氏的话,转而说起了别的。
从前她能视李氏为无物,那是因为她不知道李氏是弘晖之死的帮凶。
现在她知道了,李氏在她这儿就不是可有可无,而是仇人了,让仇人在她面前一个劲儿的说话,还半点反应都没有,这可不是她的性子。
这事她是让五格去查的,五格在家信上还劝过她,劝她一定要忍,忍到这事人证物证都有了,再把这事搬到台面上,让胤禛来处置李氏。
让胤禛来处置,会这么想的,也就是是这些不会经历生子之痛的男人了。
五格是原身的弟弟,弘晖的亲舅舅,他都是这般想的,旁人会这么想就更不奇怪了。
让胤禛处置李氏,那李氏顶多就是占着妃位在长春宫被软禁一辈子,那不是太便宜她了吗。
德妃能舒舒服服的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那是她之前不知道弘晖的死跟此人有关系,她若是知道,定不会让德妃过的这么舒坦的。
别的她做不了,给德妃添添堵她还是可以的。
其实细细一想,她还真是给德妃添了不少堵。
就胤禛那性子,他知道德妃做了大阿哥的帮凶之后是绝不会再叫德妃额娘的。
她穿过来之后听胤禛一口一个德妃的叫着,怕在他面前露馅,也跟着一口一个德妃的叫,就连母妃都没叫过,更别说额娘了。
德妃这一辈子,做妃子的时候想住坤宁宫,奈何直到先帝爷驾崩她都还只是个妃,连贵妃的位分都没得到,更别说皇贵妃了,坤宁宫,她只能看看。
好不容易慈宁宫她不仅能看看,还能住进去,也不怪她为此屡屡失态了不是。
都说允禵是德妃的命根子,她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可她做了皇后之后发现好像并非如此。
德妃是偏心,因为的确宠允禵,可说允禵是德妃的命根子,就有言过其实了。
德妃当了太后之后她和胤禛去看她的次数比从前少多了。
以前胤禛来见他汗阿玛三五次,总要去永和宫一趟,她呢,德妃隔个十天半月的都得召见她还有十四福晋一回,永和宫虽然算不上太热闹,可也不能说冷清。
自从胤禛继位后,胤禛忙着处理政务,她忙着治理后宫,还真没什么闲工夫搭理这位老太太。
自己虽然能少见她,却不能真不见她,不过她的那些话自己一句都没听进去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她没把这位老太太的话听进去,胤禛却是听进去了的,大概是那些话他听过了无数遍,终于烦了,到底没忍住顶了她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