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虽然在祁延鹤眼中,仍旧是脏了他鞋底的地方,但与他已经蹲了三日的牢房相比,起码能强个百八十倍。“阿弟。”祁延鹤眼含动容的望着虞珩,语无伦次的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我们可是亲兄弟。”虞珩不动声色的避开祁延鹤伸向他的手,默默退后两步,指着椅子道,“坐。”即使每日都有狱卒在祁延鹤出来用膳时,拿出套英国公府送来的新衣服给祁延鹤,也无法完全掩盖祁延鹤身上的臭味。祁延鹤连连点头,按照虞珩的要求坐在指定的位置。虞珩知道纪新雪不会找过来,想要提审祁延鹤只是临时起意。他们选定的审问对象从一开始就不是祁延鹤,是康氏的人。毕竟有康阁在,康氏的人最有可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想到纪新雪会临时起意的原因,是想为他出幼时的气,虞珩眼底忽然闪过柔软的情绪,连带着看祁延鹤也比从前顺眼些。“庆和胡同的人,究竟是谁的外室?”虞珩先问最容易回答的问题。祁延鹤满脸无奈的道,“真的是康阁堂兄的外室,否则我们怎么敢帮着康阁对金明公主解释。”虞珩目光定定的望着祁延鹤,忽然生出立刻离开的想法。第一句话,最容易回答的问题,祁延鹤就说了半句假话。他派人调查的各中消息皆能证明。至少在半个月前,祁延鹤几乎与康阁没有交集。两个人是在关于‘康阁瞒着金明公主养的外室已经怀孕’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时,在各家的宴席中交情忽然突飞猛进。虽然祁延鹤和康阁都是世家子中非嫡长房的嫡房嫡子,但在等级森严的世家眼中,他们的地位相差极大。若不是因为与纪明通扯上关系,康阁只是最普通的世家嫡系。然而只要英国公府的世子之位没有尘埃落定,祁延鹤就极有可能成为英国公府世孙,甚至越过嫡长孙成为祁氏少家主。以祁延鹤自视甚高的秉性,要不是有长辈的嘱咐,怎么可能会在康阁的名声陷入最低谷的时候,与康阁相交?若是真的投缘,昔日康阁扒着纪明通在世家子中大出风头的时候,两人就该成为好友。所以祁延鹤不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因为庆和胡同中的人确实是康阁堂兄的外室而非康阁的外室,才会帮助康阁向纪明通‘解释’。他必然是因为长辈的交代,才会这么做。虞珩专门挑了个最好回答的问题作为开始,祁延鹤却主动添了半句会影响虞珩思考的谎话。“阿弟?”祁延鹤被虞珩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的心慌,紧张的舔了下嘴唇,语速越来越快,“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金明公主和康阁多年来感情甚笃,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们因为不相干的人闹翻?所以才会答应康阁帮他解释。早知道金明公主气的这么狠,我定会劝康阁再委婉些。他们……”虞珩的耐心彻底被祁延鹤的废话消磨殆尽。他忽然起身,大步走向门外。即使有闲暇的时间,他也不会将其浪费在祁延鹤身上。祁延鹤见状,眼中的慌张更加真切,连忙追了上去。怎么突然生气了?在这个鬼地方,他不能没有虞珩的照顾。“阿弟!我虽然答应康阁帮他劝金明公主,但没来得及开口,况且我从来没有靠近过金明公主,金明公主的伤绝对与我没关系!”虞珩抬手握住门,转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比他矮大半头的堂兄,冷淡的开口,“别说谎话和废话。”祁延鹤连连点头,“我怎么会对你说谎。这些日子多亏你的照顾,我才能活的像个人。可恨我直到现在才知道亲兄弟的意义,小时候的事都是阿兄不对,以后阿兄定会……”虞珩猛地拉开房门,丝毫不理会在他身后大喊大叫的祁延鹤。他吩咐迎上来的狱卒,“关两个时辰再送回牢狱。”然后踏着祁延鹤越来越狰狞的吼声大步离开。这么多年过去,祁延鹤依旧没有改掉听不懂人话的毛病。可是他变了。他现在是襄临郡王,再也不是偷偷揣测长辈的喜好,忍着不耐烦听祁延鹤说废话的小郡王。第115章 三合一纪新雪看到虞珩,眼中闪过了然,“他不识相?”这几日他虽然始终没有去牢狱中,但每日都会听狱卒汇报世家子们的动向。祁延鹤明明是宗人府牢狱中的世家郎君里,身份最高的人,又有得到吩咐的狱卒明目张胆的照顾,居然也是在世家子中最不受待见的人。如此蠢人,很难在没人提醒的情况下,忽然变得聪明起来。虞珩点头,只用一句话,便完美概括他审问祁延鹤的过程。“满嘴谎话和废话,浪费时间。”纪新雪甩了个响亮的空鞭,眼底浮现冷漠。他给过祁延鹤机会,可惜对方没能抓住。“来”纪新雪对不远处的衙役招手,吩咐衙役去大厨房要热水,奖励祁延鹤个热水澡,洗去身上的臭味。然后在关押世家子们的牢房旁另开间新的牢房,单独安顿祁延鹤,将英国公府早先送来的被褥和洗漱用品也拿过去。世家子们本就对祁延鹤不满,又眼睁睁的看着双方的待遇相差越来越大……何愁他们不起内讧。纪新雪临时改变从今日开始审问世家子们的计划,专门给他们空出足够的时间感受落差。翌日,元月十一,能参与小朝会的重臣皆会进宫给长平帝拜年,进行长平帝六年的第一次小朝会,处理过年期间发生的要紧事。如果没有意外,下次大型办公是年假彻底结束的时候,元月十六的大朝会。虽然崔太师和英国公都有参与小朝会的资格,但有长平帝在,纪新雪丝毫不担心宗人府牢狱中的世家子们能在今日得到赦令。天蒙蒙亮时,纪新雪在鸡鸣中睁开眼睛,满眼呆滞的望着床帐发呆。直到耳边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才安心的闭上眼睛。虞珩耐心的举着手,等待鸡鸣声结束。忽然发现纪新雪已经再度陷入沉眠,困顿的脸上立刻浮现惊喜。因为鸡鸣声还没结束,怕纪新雪再次被惊醒。他不敢放下捂住纪新雪耳朵的手,只能以极考验韧性的姿势观察纪新雪的睡颜,上半身几乎要与双腿平行。自从长平二年,纪新雪被人用绯丝草口脂和碧丝虫粉末算计。虽然及时排毒,却留下极易惊醒的毛病。这是虞珩近几年来,头一次看到纪新雪在并非绝对寂静的情况下睡着。安静的凝视纪新雪的睡颜许久,虞珩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均匀的喷洒在脸上的触感。他的视线自然而然的顺着纪新雪合拢的眼皮往下看,略过挺直秀气的鼻梁,落在色泽绯红,充满健康气息的唇上。因为偶然发现纪新雪身上的顽疾有好转的迹象而生出的喜悦,不知不觉间朝另外一种激动的情绪转变。虞珩眼底浮现挣扎,终究还是没能完全控制住正在心中疯狂挣脱枷锁的野兽。他垂下眼皮,小心翼翼的低下头与纪新雪贴了贴脑门。哪怕仅仅是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分,也能让他眼角眉梢皆是满足。与此同时,有资格参与小朝会的重臣已经依次顺着东门进入皇宫。相比长平帝登基的头几个年头,今年算是难得的太平年,从年前封笔到现在,所有报上来的消息都是讨巧的喜事。不仅长平帝的嘴角始终含着笑意,朝臣们也纷纷畅想今年会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份,委婉的夸赞长平帝治国有方。别看能参与小朝会的朝臣们,身为站在虞朝官场‘金字塔尖’的存在,总是对小官们拍马屁的行为嗤之以鼻、暗道对方姿态迫切、吃相难看、奴颜屈膝、不怀好意……但凡轮到他们拍皇帝的龙屁是,他们言语和姿态皆会比底层小官更奔放。恭维皇帝,不仅不丢人,还很光荣!崔太师和英国公已经私下商量好,要在今日请长平帝开恩,放正被关在宗人府中的世家子们归家。然而同僚们正与长平帝聊的热火朝天。双方一个敢夸,一个不仅敢听,还愿意屈尊降贵的回夸几句。完全不给崔太师和英国公开口的机会。两人悄悄交换眼色,决定在散朝时留在凤翔宫,单独与长平帝说这件事,免得有与世家不对付的人故意出言阻拦。达成相同的意见,崔太师和英国公也先后加入拍马屁的行列。长平帝将崔太师和英国公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给前排的心腹们使眼色。因为没有要紧事,只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小朝会就要散场。长平帝笑着对众朝臣道,“小五这次从封地回来,专门孝敬我整套的珐琅麻将。诸卿中可有人偏爱此道?我将这套珐琅麻将作为彩头,今日谁赢得多,珐琅麻将就赏给谁。”没等之前收到长平帝眼色的心腹们有反应,已经有数名热衷此道的臣子主动上前。崔太师和英国公见状,虽然脸色没变,心中却各有想法。英国公见崔太师久久立在原地不动,暗骂了句‘老匹夫’,赶在众人离开书房前,朝长平帝长揖,“陛下,安武公主已经以‘调查汝南侯府之事’为理由,关押重臣子孙近五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正好在书房中的汝南侯闻言,脸色立刻变得铁青,看向英国公的目光中满含尖锐的敌意。他冷声道,“英国公何必如此急切?刺杀公主乃是大罪,安武公主自然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仔细调查,免得冤枉您的嫡孙。”不仅汝南侯觉得英国公提起初七发生的变故时,说是‘汝南侯府之事’,是在故意找他的麻烦。英国公也觉得汝南侯将年轻的郎君和女郎之间,因为想要解除误会而导致的误会定义为‘刺杀’,是在对他挑衅。两人互相凝视,眼底皆有火光浮现。崔太师忽然越众而出,提议道,“安武公主毕竟年轻,没处理过这种事情,骤然被赶鸭子上架,不知所措,耽搁时间也情有可原,陛下不妨派经验老到、擅长查案的人去协助安武公主。”长平帝捏了捏眉心,嘴角的笑容忽然收敛,“我已经答应明通,将这件事全权交给小五调查。”崔太师和英国公再次交换眼色,改为关心纪明通的伤势。长平帝闻言,转头看向松年。松年低眉顺眼的道,“今早御医送来的脉案记载,金明公主每夜发烧的时间正在逐渐变短,少则三五日,多着半个月就能康复。”“陛下!”崔太师和英国公脸上皆浮现惊讶,同时撩起袍子跪在地上,痛心疾首的道,“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愚孙绝无谋害公主的胆量!”两人皆是历经三朝的老臣,鲜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候。除了与两人有交情的朝臣纷纷出言求情,许多原本不在意这件事的朝臣也面露不忍。相互争夺权力时他们绝对不会手软,面对皇帝却难免有物伤其类的惆怅。长平帝紧绷的脸色稍缓,以目光示意松年和惊蛰扶崔太师和英国公起身,沉声道,“你们放心,小五向来仔细,绝不会冤枉他们。若他们只是无意之失,并非有意谋害明通,我便只严惩主谋,对从犯小惩大诫。”崔太师和英国公闻言,满脸动容的高呼‘陛下英明’,行过大礼,才顺着松年和惊蛰的力道起身。直到日头偏西,珐琅麻将才决出最后的归属。始终面无表情的汝南侯赢走所有人的金瓜子,以势不可挡的碾压姿态获得珐琅麻将。他战战兢兢的从长平帝手中接过战利品,见长平帝眼中并无不满,感动的热泪盈眶,拉着长平帝的手腕不停的表忠心。希望陛下亲赐的珐琅麻将,能击溃汝南侯府的霉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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