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纪新雪也没想过要主动与嘉王坦白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没必要,而且有些奇怪。为了阿耶的好心情考虑,还是不要说了。如此突如其来的暴露,虽然没在纪新雪的计划中,但也不至于让纪新雪大失方寸。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要做什么。找个合适的时间和理由,让嘉王觉得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合理。短暂的思考后,纪新雪将时间定在去寒竹院读书后。他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接触同龄小郎君,也是上学后逐渐和钟娘子疏远,钟娘子已经被禁足在栖霞院,绝不能再背黑锅被嘉王迁怒。纪新雪想的很周全,但嘉王不相信。钟娘子突然求见嘉王,以纪新雪是个小郎君威胁嘉王,要求嘉王答应将纪新雪嫁给钟十二郎的时候,钟娘子话语间都是纪新雪还不知道自己真实性别的意思。嘉王不认为纪新雪从小被当成小娘子养大,突然知道自己是小郎君后能坦然接受现实。“撒谎!”嘉王将纪新雪半搂在怀中,低声威胁,“再不说实话,我就让人将你的兔子和鸡都送走,养羊的庄子也不许你再去。”纪新雪听出嘉王话语中的认真,不得不换个套路,他苦恼的皱起眉毛,慢吞吞的道,“其实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男人,但是不记得是如何知道。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阿耶来看望过我,但只有一小段记忆,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所以从未与人提起过。”“嗯”嘉王凝神点头,示意纪新雪继续说。“小阿婆对我说过当年的事。”纪新雪的语气陡然变得失落,将脸缩进嘉王怀中,紧紧抱住嘉王,闷声道,“阿耶,我必须得是小娘子才能活下来,是不是?”嘉王心中大为震撼,他知道纪新雪聪慧懂事,却没想到纪新雪能藏住这样的大事。纪新雪说从小有印象觉得自己是男人,嘉王反而不觉得奇怪。幼儿并非没有记忆,长大后仍旧记得小时候发生的某个片段是极为常见的事。也许是钟娘子在纪新雪尚不记事的时候,当着纪新雪的面说过什么,被纪新雪记在心中。嘉王抬手抚在纪新雪的后脑上,狠心回答纪新雪的疑问,“是,如果你不是小娘子,圣人不仅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钟家和王府。”“如果有天这件事暴露,我会告诉圣人,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男孩。”嘉王昂起头,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声音越发的冷漠,“还会亲自将你献给圣人入药,换取王府其他人被圣人原谅的可能。”纪新雪更用力的将自己埋入嘉王怀中,乖巧的道,“我知道了,阿耶,我也会说我始终以为自己是女孩,从未想过自己是男孩。”早在想通钟娘子为什么又被禁足的时候,纪新雪就知道嘉王不会承认对当年隐瞒性别的事知情。嘉王没想到纪新雪会是这种反应,准备教导纪新雪的话全都没了作用。他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觉得今日的茶苦得厉害,仿佛从胃通到心肝脾肾,无一处不苦。沉默良久后,纪新雪先闷声闷气的开口,“阿耶,我和虞珩都是男人,不能定亲。”他不想知道嘉王交换信物定下口头婚约的时候是什么想法,但他必须提醒嘉王,他是儿子不是女儿。嘉王垂下眼帘,忽然冷哼,“难道钟十二郎是女人?”纪新雪下意识的道,“那怎么能一样?”如果他性别的秘密暴露,表兄肯定逃不了被焱光帝清算,能秋后问斩都是焱光帝心情不错的好结果。虽然表兄在这件事中全然无辜,但娶他也能算得上是自救。虞珩……虞珩本就很惨,搅合进他的事中岂不是更惨?万一洞房花烛夜,发现还没他大,岂不是要自闭。虞珩怎么会突然托清河郡王世子来王府提亲?纪新雪下意识的回避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可能,为虞珩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他入宫前还和虞珩在宫门前见过面,虞珩对托人到王府提亲的事半点没露口风,是不是因为虞珩也不知道清河郡王世子会不会到王府提亲。结合他入宫前已经退兵的在他入宫后再次进攻蓟州关和平州关。也许虞珩是怕他被选去和亲,才托清河郡王世子在有变的时候来加嘉王府提亲?不愧是他的好兄弟,自觉想通的纪新雪稍稍放下心。嘉王想不出虞珩和钟十二郎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权宜之计?他懒得再思索这等糟心事,拍了拍纪新雪的背,吩咐道,“收好虞珩的金锁,王府若是倒了,你拿着金锁去求他救命。”到时候纪新雪是否能继续隐瞒性别,还是暴露性别仍旧能打动虞珩,全看纪新雪的命。他只能帮纪新雪抓住这个保命的机会。“阿耶胡说!”纪新雪顶着蹭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支棱起脑袋,目光灼灼的望着嘉王。王府怎么可能会倒?嘉王失笑,他已经见识到纪新雪不动声色隐瞒心思的能力,不介意多教纪新雪些,“我不是与你说过建兴帝和元王的事?这种事但凡参与进来,皆是身不由己,就算胜利者无心痛打落水狗,也有数不尽的老鼠想要分食狗肉。”纪新雪咬住腮侧软肉。他想问嘉王,为什么要争,守着王府过平凡的生活不好吗?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心知肚明,是否入局不是嘉王说了算。当年的建兴帝也没想争。结果呢?若不是有安国长公主和元王,不知道会被圈到哪个苦寒之处,悄无声息的病逝。嘉王故意曲解纪新雪满脸沉重的原因,语气轻快的道,“放心吧,只要我没出事,就不用你拿着金锁上赶着去看虞珩的脸色。”新帝不限制他和外界的来往,他就有办法让口头婚约作废。纪新雪回到白墨院,才惊觉忘记问嘉王‘清河郡王世子为什么忽然来提亲。’。他看了眼天色,打消再回前院找嘉王的想法。算了,没问嘉王,问虞珩也可以。因为刚与嘉王说过性别的问题,晴云拿着条豆绿长裙要给纪新雪换上的时候,纪新雪摇了摇头。他从指了条朱红烫金边的长裙,选同色绣凤纹的上衣。打开妆奁,先取出枚羊脂白玉蝴蝶系在腰间,又选了只精巧的蝴蝶步摇和两根小巧的白玉蝙蝠簪。照了下镜子,纪新雪仍旧觉得不太满意,让碧绢将他耳朵上的白玉耳坠换成流苏样式的红宝石耳坠,果然更衬他的衣服。碧绢眼中闪过惊艳,“县主肤色白,穿红色极好看。”或者说穿的越奢华越好看,否则衣服配饰没办法匹配纪新雪的容貌,总让人觉得有些可惜。晴云捧着装花钿的盒子和首饰盒过来,双眼亮晶晶的望着纪新雪,“花钿样式都有些繁复,在眉心点上朱砂也极好,头上的两根白玉簪有些素,换两根金簪怎么样?”纪新雪摇了摇头,按照晴云说的打扮,好看是好看,但过于招摇。若果嘉王能……他一定要盛装打扮庆祝。重新梳洗过,余下的时间已经寥寥无几。晴云将装花钿的盒子和首饰盒收起来后,又捧着各色布头来给纪新雪看。虽然天气还炎热,但已经是夏末,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入秋,要早些开始准备秋装。纪新雪在盒子中挑挑拣拣,又让碧绢拿笔墨来,亲自画了几幅衣服的款式。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年刚搬入栖霞院,连布料都认不全的他。拜每季度都拿着时兴衣服册子给他看,让他挑选搭配的虞珩所赐,纪新雪觉得如果没有嘉王养他,他找个布庄专门给人画衣服样子也能养活自己。纪新雪隔三差五就会给他手中的布庄画些新样式,让布庄卖成衣,效果出乎预料的好,仅仅半年的功夫,布庄的收益就翻了两倍,纪新雪已经在考虑开分店的位置。一口气画了七幅图,纪新雪长长的舒了口气,压抑的心情逐渐变得轻松,他又画了只系在腰间的猫戏毛线球坠子,注明猫儿用黄玉雕制,毛线球用白玉。第二次入宫,众人心中仍旧压抑却比上次少了紧张。纪新雪下了马车就看到正站在安国公主府马车前望着他的虞珩,他朝着虞珩的方向招了招手,连四娘子都顾不上,提着裙摆小跑过去。“哎?”纪屿想要阻止纪新雪却捞了个空,注意到纪新雪比平日用心许多的衣服和配饰,纪屿深深的叹了口气。虞珩望着纪新雪跑向他的身影,紧张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下意识的张开手臂,怕纪新雪会因为骤然停下身形不稳。纪新雪稳稳的停在虞珩面前,开门见山的道,“你托清河郡王世子去找我阿耶提亲?”虞珩遗憾的收回手臂,“嗯。”“为什么?”纪新雪紧紧盯着虞珩的眼睛。虞珩转身避开纪新雪的目光,“不为什么。”“怎么可能不为什么?”纪新雪急了,直接将已经为虞珩找好的理由说出来,“你是不是担心圣人选我做和亲公主?”不是,是想娶你,永远不分开。虞珩稍作犹豫,点了点头,承认纪新雪的猜测。他不敢对纪新雪表明心意。今天回府后,虞珩研读许多情爱方面的话本子,结合他和纪新雪的情况带入,已经明白纪新雪还没对男女之情开窍。话本子上的女郎们几乎都有表哥和从小相交的好友,最后喜欢的却都是突然出现的人。万一他对纪新雪表明心意,让纪新雪将注意力放在男女之情上,纪新雪反而发现喜欢的人不是他怎么办?反正嘉王已经答应他的求亲,不如和纪新雪保持现状。只要他们能按部就班的定亲、成亲,阿雪一辈子不开窍也没关系。见到虞珩点头,纪新雪脸上浮现明媚的笑容。他就知道,肯定不会出问题。“好兄弟!”纪新雪踮脚拍了拍虞珩的肩膀,“你有喜欢的小娘子,一定要来告诉我,我立刻将金锁还给你。”虞珩眼中闪过苦涩,更不敢表明对纪新雪的喜欢,只能以默不作声反抗,用嘉王收下金锁后没再让钟十二郎去嘉王府安慰自己。阿雪知道他们有口头婚约后,对待他的态度没有改变,还穿了身格外好看的衣服,想来并不排斥将来与他成婚的可能。想到这里,虞珩脸上又浮现笑容。第二次入宫仍旧要摸脸、摸骨验明身份。这次没再遇到良妃,纪新雪等人顺利的回到蒹葭宫。德妃和苏娴正在看尚宫局送到蒹葭宫的新首饰,见到嘉王府的小娘子们,直接将首饰分给小娘子们,一件都没留。小娘子们高兴的同时,或多或少有些不好意思。德妃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尚宫局送来的东西一年不如一年,也就内造的名头还能唬人,我将来给你们添妆的物件才是真正的好东西,那时再谢我也不迟。”纪新雪低头看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宝石虽然不够大,但胜在颜色剔透,固定宝石的金丝花纹别具一格,在他眼中已经算是好东西。但他只是王府的县主,这却是尚宫局供给德妃的份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