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纪新雪冷笑,“既然尔等对虞朝无异心,为何不出城迎接虞朝公主,反而紧闭城门?”安乡县令哭的更加伤心,直接从城墙上栽了下来,当场就没了呼吸。城墙上的安乡其余官员立刻大喊县令是以死明志,请公主给江南官员自查的时间,他们定会找到别有用心之人刻意埋在江南官场的罪人,压着罪人给长平帝和公主请罪。纪新雪咬紧腮侧的软肉,逼着自己不去看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团,以强硬的态度和城墙上的人吵架,然后勉强被‘说服’,在太阳偏西的时候暂时退兵。傍晚,纪新雪捧着铜盆吐的胆汁都差点流出来,听到有八百里加急送到也无法提起精神,有气无力的拍了拍虞珩的手臂。虞珩放下扶在纪新雪肩上的手,拿过霍玉手中的信封暴力拆开,满含不耐的目光触及到信纸上的内容时陡然变成震惊。他抬头看向四周,帐篷内只有他、阿雪、霍玉和晴云、彩石。“阿雪,我们打胜仗了。”激动的话脱口而出。纪新雪背靠虞珩的腰背,放任浑身的重量都压在虞珩身上,蓦地露出个苦笑,“没有。”江南官员达到目的,成功拖延时间,他却闭眼就是安乡县令头朝地的凄惨模样。这算哪门子胜仗?“不!”虞珩弯下腰将力竭的纪新雪揽在怀中,指着信封上的字给纪新雪看,一字一顿的将这句话念给纪新雪听。长平二年十月,胜州军、夏州军、盐州军、灵州军分别于城外伏击突厥,共击杀突厥五万余人,得两万八千突厥俘虏。纪新雪打了个哆嗦,猛地睁大眼睛,定定的望着虞珩手指的望向,仿佛忽然不认字似的轻声问道,“真的么?”第93章 三合一真的,信纸上不仅有怀安公主的金印,还有长平帝的私印。纪新雪脑海中立刻浮现早就熟记于心的虞朝疆域图。胜州、夏州、盐州、灵州皆是关内道最北方与突厥相邻的地方。因为有易守难攻的长城在,长城附近始终都是虞朝的地盘。即使突厥在焱光帝朝末期突然反叛,北突厥与早已归顺虞朝的南突厥里应外合,血洗虞朝在突厥境内设立的都督府,一路势如破竹的打到长城,也要在数次试图攻破长城壁障失败后,灰溜溜的退出长城的范围。‘分别于城外伏击突厥。’代表此次大胜并非虞朝主动出击而是提前洞察突厥来犯,在突厥的必经之路设下埋伏,以逸待劳击杀突厥五万余人,得两万八千名突厥俘虏。纪新雪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这两个数字上,暗自猜测真实数据会打几折。在这个时代,但凡有战争发生,明面上广为流传的大军人数、辎重价值粮草数目,基本都是经过春秋笔法润色后的数字。比如长平帝的圣旨上写着命郭云奇为讨逆先锋,带领五万大军先行对江南出兵。实际整个山南东道总共只有五万兵马,还得算上两千金吾卫和两千安国公主府左卫。其中两千金吾卫中有半数是纪新雪‘遇刺’后,宣威郡主又带到安业的人。安国公主府左卫的两千人,几乎掏空长安安国公主府,占据整个安国公主府左卫的五分之四。如今在安乡城外驻扎的兵马,只有京郊大营军卫两万人,金吾卫一千人和安国公主府左卫一千五百人,总共才两万两千五百人,还没到长平帝圣旨上五万的大军的一半。即使这样,长平帝也能挺起胸膛说自己是个‘实在’人。武宁帝刚占据长安时,尚未归顺虞朝的正值内乱,南被虞朝和北夹在中间,两边受气。南依靠各种拆墙补墙的手艺艰难度过三年,眼见武宁帝正式登基,终于做出决定,要归顺虞朝,换取虞朝帮忙收服北。武宁帝收了南大笔的金银孝敬,立刻答应南的归顺,大笔一挥,派出二十万大军帮助南平乱。纪新雪至今都记得他从长平帝口中听到这个故事时,大赞女皇出手大方,然后被长平帝杵着额头说‘蠢’。女皇怎么会耗费中原的兵力,帮异族打地盘?所谓的二十万大军,到达南时只有三千。即使如此,南仍旧大获全胜,成功收服北。因为北皆畏惧来自虞朝的‘二十万大军’,在与南的交战中赢了不敢追、局势仿佛不敢耽误时间、处于弱势只想立刻跑路,生怕二十万大军会突然出现。由此可见‘士气’的重要性。长平帝没将两万五千兵马说成二十五万大军,简直是‘平易近人’的表现。无论北方真实击杀和俘虏的突厥人数,与八百里加急上的数字有多大的差别,都不会影响纪新雪心中的喜悦。不考虑此次于北方痛击突厥是否与对江南发兵有关联,仅凭这是长平帝登基后的第一次胜仗,就足以让纪新雪忘记当着他的面摔成血肉模糊一团的安乡县令。再也没有什么事比打胜仗更能激起百姓对朝廷的归属感,尤其是突厥这种每年骚扰虞朝边境的存在。即使不是北疆的百姓,听闻这等捷报也会心生踏实的感觉。纪新雪仔细将信纸上的每个字都记在心里,胃内翻涌的症状不治而愈,至少能吃下米饭和素菜。简单的填饱肚子,纪新雪已经完全恢复冷静。他人在江南,即使再惦记北方战况,也不可能夜里给纪敏嫣托梦去问更详细的内情。不如做好分内之事,利用手中的兵马牵制江南势力,免得他们在北方正值关键的时刻给长平帝添乱。回想白日里在安乡城外与安乡官员的对峙过程,纪新雪终于想起安乡官员从城墙上丢下的‘江南官员陈情表。’他朝着矮桌的位置看了眼,问道,“城墙上丢下来的陈情表呢?”虞珩捏了捏眉心,尽量委婉的措词,“正在由金吾卫分拣。”纪新雪思考了下金吾卫为什么要分拣陈情表,脸色骤然发白,连忙灌了口浓茶,终究还是忍住了汹涌的呕吐感。安乡官员从城墙上丢下的陈清表不是一封信或者一封文书,是整个江南所有官员的‘陈情’,装满需要两名壮汉才能抬动的大箱子。箱子从城墙上被推下就碎成两半,里面的陈情表落了满地。然后安乡县令激动之下至少波及小半陈情表。纪新雪脸上浮现毫不掩饰的厌烦。他怀疑,不,他肯定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在某些人的计划内。只是不知道某些人故意让陈情表上沾染安乡县令的血,是在故意恶心他,还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这样的设计会让他更相信安乡县令是在以死明志。因为纪新雪主动开口询问,金吾卫很快就将没有沾染上血痕的陈情表先搬到纪新雪的帐篷。纪新雪看了眼堆积成小山模样的陈情表,让霍玉去叫三个识字的金吾卫来拆信,先按照官品和地域给这些陈情表分类。听闻信阳郡王世子和卫国公主府世女又来求见,纪新雪立刻让晴云将二人请进来,丝毫不给二人开口的机会,直接让二人与金吾卫一同给陈情表分类。既能堵住二人的嘴,又能用事实告诉他们,他有多忙。众人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按照纪新雪的要求完成分类。此处总共有一百三十二封陈情表,最后的署名有刺史、有县令、有州府将军也有县卫中郎将。纪新雪匆匆翻看所有陈情表后面的署名,发现其中有江南西道的官员也江南东道的官员。结合霍玉告诉他金吾卫那里还有大概这么多的陈情表,纪新雪觉得江南东西两道的三十五州、二百零五个县的文武掌印官员都写了陈情表。可惜这里没有浔阳府府尹和金陵府府尹的陈情表,不知道是沾染了血污,还是根本就没写。纪新雪只能先去看各地刺史和卫将军的陈情表。虽然用词各不相同,但所呈现的意思几乎一模一样。颇有让不同的人写相同命题的作文时才会有的效果。总之,全篇都是废话。先用各种华丽的辞藻表达对虞朝、对长平帝的忠心。然后话锋一转,埋怨长平帝听信小人的挑唆,竟然对他们生出怀疑。最后硬气的表示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示意冤枉任劳任怨的朝臣,他们会竭尽全力的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他们能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希望长平帝能为他们做主,严惩搬弄是非的小人。如果他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必长平帝多言,他们愿意以死明志。纪新雪快速查看所有刺史和卫将军的陈情表,随机抽取出几封县令和中郎将写下的陈情表,对霍玉道,“让他们找浔阳府府尹和金陵府府尹的陈情表,其余的陈情表不必再整理。”虞珩慢纪新雪一步看完纪新雪递给他的陈情表,抬头时正对上信阳郡王府世子和卫国郡主府世女欲言又止的目光。他有些厌烦二人明知道纪新雪不愿意应承他们的想法,仍旧仗着祖辈的颜面软磨硬泡的行为,直言道,“二位前来求见,可是有话要说?”没等二人开口,虞珩又道,“请二位在霍将军返回前说明所求,金吾卫有耽误不得的秘事要禀告,不方便二位在场。”虞珩不留半点情面的话,让信阳郡王府世子和卫国郡主府世女的脸色都有些难看。正在沉思的纪新雪也因为虞珩的话回神,他尚且能忍受二人为达到目的无时无刻都在想办法说服他的行为,却无法忽视二人眼底对虞珩的不满。“信阳王叔。”纪新雪主动开口,“你又身体不适?”信阳郡王立刻将对虞珩的不满压在心底,眼含期待的看向纪新雪,连连点头。对,他身体不适,快让他回荆州休养!“既然如此,你不如将手头的事先放放,仔细养好身体再操劳也不迟。”纪新雪露出与信阳郡王一模一样的笑容,“我会让太医仔细为王叔调理身体。没养好病之前,王叔不要离开帐篷,免得病情加重。”信阳郡王脸上的喜悦陡然僵硬,磕磕巴巴的道,“营、地,怎么能养病?”“为什么不能?”纪新雪反问,明知道信阳郡王世子怕什么,故意吓信阳郡王世子,“当年老祖宗手臂被飞箭贯穿,高烧三日也没离开营地,否则怎么能带领两万残兵逃脱十万大军的绞杀,留下神将军的美名?”信阳郡王世子被纪新雪的话中的场景吓的后退半步,脸上浮现惊恐,“可是我”“好了,王叔不要再浪费养病的时间。”纪新雪不耐烦的打断信阳郡王世子的话,“易湖,还不快带王叔回去养病。”晴云收到纪新雪的目光,默默跟在易湖和被易湖提在手中的信阳郡王世子身后离开。她带来许多黄连,正好能做信阳郡王世子养病的主药。感受到纪新雪的目光,卫国郡主府世女背在身后的手紧张的交握,她已经感受到了纪新雪的不耐却仍旧不想轻易放弃。陛下派她去安业宣读征讨逆贼的圣旨,又命她随安武公主出征,定是有意让她在此战建功立业。她没有错,只是在向安武公主争取陛下允诺给她的东西。原本纪新雪看到卫国郡主府世女心虚的低下头时,还想着这次只杀鸡儆猴,再给卫国郡主府世女次机会。回头他问清楚长平帝为什么会专门点信阳郡王世子和卫国郡主府世女来安业宣旨,再考虑如何安抚卫国郡主世女迫不及待的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思。看到卫国郡主府世女的心虚只持续几个呼吸的时间,在抬起头的瞬间恢复理直气壮,纪新雪立刻改变主意。算了,先关几日小惩大诫。“世女因何事来寻本宫?”纪新雪明知故问。卫国郡主府世女单膝跪地,沉声开口,“安乡臣子百般敷衍公主,可见早有异心,臣愿意带领小队奇袭安乡,为大军攻下城门。”纪新雪垂下眼皮挡住眼中的失望,“阿耶点郭云奇为先锋,横京将军尚未赶到前,军事皆由郭云奇主理。”卫国郡主府世女紧绷的心逐渐放松,公主没有马上责怪她,可见之前的不耐烦都是对信阳郡王世子而不是对她。她从容的道,“郭先锋乃亲卫出身,从未作为主将征战,恐怕在攻城之事上多有不解之处。公主若是等横京将军赶到,必然会消磨我军如今正高昂的气势,也给安乡军卫缓和紧张的时间。万一江南其他州府在这期间支援安乡,随时都可能反攻我军营地,营地的防御再怎么坚固都比不上城池。请公主三思。”纪新雪捏了捏眉心,语气满是庆幸,“还好你今日与我说了这番话。”否则我万万想不到,整日积极寻找机会建功立业的人,会是个连纸上谈兵都谈不明白的绣花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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