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 周氏正在炖红烧肉。
郁离和两个孩子寻着肉香味过来,然后就驻扎在灶房不肯走了,就算热得满头大汗, 还是坚持待着。
三双眼睛都盯着正在炖肉的锅。
“阿奶,我们帮你烧火。”
傅燕回、傅燕笙乖巧地说。
连两个孩子都懂得要劳动才有饭吃,郁离觉得自己也不能干看着,主动问道:“娘, 我帮你打下手, 要做什么?”
周氏哪里看不出他们这是馋肉了, 有些好笑, 也没赶他们走。
她笑道:“我做了红烧肉, 你们再等等,还要再炖会儿才能入味。”
她用竹漏勺将锅里煮得半生不熟的米捞起, 放到另一个锅上蒸。
今天除了煮了豆粥外,还做了一锅捞饭, 主要是给郁离吃的,以她的饭量,自然不能只吃稀的, 还得吃些干的才能顶饱。
因郁离今儿买了粮食回来, 周氏做起饭来, 也越发的大手脚。
郁离虽然馋得慌,但肉还没做好, 只能等着。
见砧板上还放着一小块的肉, 郁离问这是要做什么。
“给宵哥儿蒸点鸡蛋肉饼补身体。”周氏叹气,“宵哥儿的胃口不好, 吃得清淡, 今儿难得有新鲜的肉, 给他蒸一些。”
郁离听后,点了点头,心里对傅闻宵更同情了。
这个世界的食物那么好吃,他居然因为生病没胃口,实在是可怜。guwo.org 风云小说网
听说要将肉剁成肉糜,郁离觉得这活自己能干,便拿起刀将这小块的肉剁了。
剁好肉后,她将肉放到一个碗里递给周氏。
周氏往碗里打了个鸡蛋,然后简单地洒了点盐搅匀,便端到灶上去蒸。
接着周氏又煮了一盆青菜汤,等青菜汤煮好后,锅里的肉也已经炖好。
周氏将蒸好的鸡蛋肉饼取出来,往肉饼淋了一点酱油添加风味,再洒上葱丝,然后盛了一小盘青菜和一碗粥,端到屋子里给傅闻宵。
郁离则将锅里炖着的红烧肉倒出来。
周氏炖的肉很多,满满的一大盆,香气四溢,诱得人口水都流出来。
郁离暗暗吞咽唾沫,急忙将肉端到桌上。
天气热肉放不住,周氏只能尽量将这块肉给做了,只留下两斤左右的肉用盐抹了腌着,做成咸肉,放到阴凉处阴着,这样能吃一段时间。
咸肉用来炒鸡蛋、炒蒜苗等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等周氏送完饭过来,他们也开始吃晚饭。
晚饭的主食有捞饭和稀粥,天气闷热,人都没什么胃口,加上干活回来渴得厉害,更想吃点汤汤水水的东西,就着粥水一起喝十分解渴。
当然这样吃会不饱,如果是在农忙时,还会做一锅捞饭一起吃。
郁离没有胃口不好的时候,捞饭配着红烧肉,吃麻麻香。
不仅是她,傅燕回、傅燕笙吃得头也不抬,小脸都沾上红烧肉的酱汁。
兄妹俩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了,加上周氏的手艺确实好,这红烧肉做得十分地道美味,酱汁用来拌饭更香,连饭都能多吃半碗。
周氏见他们吃得狼吞虎咽的,担心呛着,叮嘱道:“你们别吃太快,喝点青菜汤。”
两个孩子胡乱地点头。
郁离听话地喝了口青菜汤,真心实意地夸道:“娘,你的厨艺真好。”
周氏的厨艺确实很好,甚至可以说是讲究。
她总能将简单的食材做得很美味,肯定是特地学过的。
郁离从原主的记忆里见过郁家人做肉,都是随便丢到锅里煮熟就行,或者切成片炒,再放点盐什么的,很少会弄什么花样。
纵使如此,郁家人都觉得这样的水煮肉很美味了,只有郁老大一家会露出几分嫌弃之色。
郁老大一家住在县城,估计没少在县城下馆子,自然是瞧不上这种农家的水煮肉。
周氏抿嘴笑道:“喜欢就多吃一些。”
郁离点头,理所当然地说:“我会多吃的。”
郁离多吃的结果,就是将晚上煮的饭和粥都吃光光,还有一大盆的水煮青菜,以及大半的肉。
其实她能吃光所有的肉,不过想到肉这么难得,还是忍住了,留明天吃。
这一顿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肚子里有了油水,难得有种饱腹感,不再心慌得厉害。
果然吃肉才是人类进化的最终目标。
郁离暗暗点头,希望以后每顿都能有肉吃。
吃过晚饭,周氏收拾好碗筷,终于有时间去翻郁离带回来的东西。
她先是看郁离带回来的布,已经琢磨着怎么给她做衣服,她买的布不少,可以给她四五套的衣服。
乡下人一年到头都没件新衣裳,主要是布不便宜,就算做衣裳,也是扯点布做个一套就行。
周氏自然不会觉得郁离买的布太多,郁离身上没一件能看的衣服,肯定要给她做几套换着穿的。
这时,郁离将钱袋子拿过来,取出郁银绣品的钱,剩下的都给周氏。
“娘,这钱给你。”
周氏看着这银子,共有一两。
她知道自己的绣品能卖多少钱,除了用来买针钱和布料,再给傅闻宵买药,已经去得差不多,能剩下两百文左右吧,不可能还剩一两的。
这银子不用问也知道,是郁离自己的。
周氏赶紧摆手,“离娘,不用……”
郁离道:“你收着,这是给你们的生活费,平时想买点什么也方便。”接着她又笑起来,“我现在有工作了,可以养家。”
她现在待在傅家,住傅家的、吃傅家的,给他们生活费是应该的。
那些村民们说的话,其实她也听进耳里,知道傅家只出不进,傅闻宵的药钱还那么贵,要是她不帮衬着点,光靠周氏做绣活的钱,只怕支撑不了这个家的开销。
想到这里,郁离又说:“锦华绣庄的掌柜说,娘你的绣品很好,连县令夫人都喜欢,让你可以做点其他的,例如桌屏这些,一个能卖到三到五两呢。”
周氏闻言双眼一亮,尔后又道:“桌屏比绣帕、荷包要讲究,要花的心思也比较多,我怕时间不够……”
家里虽然没什么活,只是傅闻宵一旦生病,她就没时间做这个。
还有一个原因,她其实也不是不想接,而是不想太引人注目,毕竟他们孤儿寡母回到青石村里,还是别太引人注目比较好。
郁离没多想,说道:“时间怎么会不够?娘你要是想绣,明天我就去绣庄和掌柜说,拿些绣桌屏的料子和彩线回来给你。”
周氏张了张嘴,最后想到家里已经没有多少积蓄,犹豫着应下。
宵哥儿的药不能断,总不能指望离娘一个人赚钱,她还是努力多绣点东西赚钱。
而且,这都过了三年,应该没有人再盯着他们了吧?
说完这个,郁离又道:“娘,这次我买的布不多,除了给我做两套衣裳外,剩下的也给大家做一套吧。”
她做事向来讲究公平,同住一个屋檐下,自己有的,别人也要有。
她的情况特殊,没有件像样的衣裳,可以先做两套,剩下的布正好一人做一套衣服。
周氏赶紧道:“不用,我们都有衣服穿,这布先给你做四套衣裳方便换洗,剩下的收起来。”
郁离瞅了瞅她,想到周氏还要做绣活赚钱,于是也没说什么。
接着郁离拿起给郁银买的绣钱和布料,将剩下的糖都包起来,说道:“娘,我将这些送去给二妹她们。”
周氏应了一声,叮嘱道:“天快要黑了,路上小心,别摔着了。”
“我知道。”
郁离拿着东西出了门,直奔郁家而去。
暮色渐沉,村里的人大多都已经回家吃饭,准备洗漱休息,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些晚归的村民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
来到郁家附近,郁离遇到冯婶子。
冯婶子也是刚回来,手里拿着把野菜,脚上还沾着泥巴,见到郁离打了一声招呼,笑问道:“离娘怎么过来了?”
“我今天去县城,帮三妹买了些绣钱,给她送过来。”
郁离说着,想到什么,从包里拿出两块饴糖,用油纸包着递给冯婶子。
“婶子,我今天去县城买了糖,给你家元娘、大妞和二牛、小牛他们也尝尝味道。”
冯婶子帮了原主很多,还在原主饿得快晕倒时给原主吃过饭,这恩情原主一直记着,郁离自然也是记着的。
冯婶子赶紧推回去,“这可是金贵玩意,你自个留着吃就好,不用给他们。”
郁离将它塞到她手里,“我这边还有。”
接着也不和冯婶子再推来推去的,和她道别,直接进了郁家的院子。
冯婶子看着她进入郁家的院门,然后笑了笑,带着两块糖回家。
回到家里,十三岁的女儿元娘和两个儿媳妇已经将晚餐做好,大伙儿都在等着她回来吃饭,男人们没闲着,坐在院子里搓麻绳,一边说着明天要干的活,三个孙子孙女乖巧地帮大人们端着碗过来。
冯婶子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招呼三个孙子孙女过来,拿了一块糖掰开分给他们。
孙女大妞嘴里含着甜滋滋的糖,高兴地问:“阿奶,糖好吃,哪里来的?”
这糖可是金贵玩意儿,乡下人很少会吃的,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买一些甜甜嘴。
冯婶子道:“是离娘给的。”
听到这话,大伙儿都看过来。
冯婶子去洗干净手,然后坐下来吃饭,将刚才遇到郁离的事和他们说了说。
冯家的大儿媳妇看了眼舍不得一下子吃完糖的女儿,说道:“听说离娘今儿进城了。”
村里人凑到一起就喜欢说闲话,说八卦,最近村里没什么新鲜事,一点小事大伙也能说好久。
像郁离今天去县城的事,不过一会儿,就传得到处都是。
二儿媳妇也道:“看来离娘嫁去傅家后过得还算不错。”
要不然也不会舍得买糖。
这买糖的钱,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傅家给的。当初他们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郁离嫁去傅家时,只拎了个破旧的包裹,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可见郁家做得有多过分,郁离身上更不可能有什么银钱。
冯家自是不知郁离从郁家那里要了二十两嫁妆的事,郁老爷子要面子,不准旁人说出去,加上他还打着将那二十两银子要回来的主意,自然也不会大肆宣扬,不然以后真做出从出嫁女手中要回嫁妆这事,郁家这名声也不必要了。
郁家有两个读书郎,郁老爷子很在乎名声,不想让大房的两个孙子的名声受损。
冯婶子点头,赞成二儿媳妇的话。
虽说傅书生身体不好,不是什么良缘,当初郁离是以冲喜的名头嫁过去的,可这人都嫁过去了,除了好好过日子外,还能如何?
幸好傅家没郁家过分,郁离在傅家过得还算挺好的,也算是有个好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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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离进门时,郁家人刚吃完晚饭。
见到她,郁老太太又想到昨天她拿走的那二十两,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刚要冷哼一声,就见她平静地看过来,那双眼睛幽冷幽冷的,沐浴着深沉的暮色,瘦削的身体仿佛在无限拉长,如若一只蛰伏在密林里的野兽。
郁老太太暗暗吞咽口唾沫,耷拉着脖子,赶紧躲回正房。
三房的人同样迅速地回了房。
连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拿她没辙,现在他们也不敢和她对上,能躲着就躲着,等郁老大回来收拾她。
回到房后,郁老太太对盘腿坐在窗边抽烟的郁老爷子说:“老头子,离娘这死丫头怎么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难不成嫁去傅家,傅家给她这么大的胆子?”
难道是觉得自己出嫁了,他们管不住她,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这么一想,郁老太太突然很后悔为了二十两将她嫁去傅家,甚至这二十两最后居然没了,感觉就像赔了夫人又折兵。
郁老爷子沉默地抽着旱烟,冷声道:“不过是个愚蠢的。”
傅家早已经落魄,家里唯一成年的男丁是个病秧子,扛不起事,经年生病花钱吃药看病,傅家迟早会被拖垮。
届时,她便知道傅家真不算什么。
在郁老爷子心里,郁离就是个愚蠢的妇人,她根本不知道家里供出两个秀才公是多大的荣耀,届时二房和三房也能跟着沾光,连她们这些出嫁女也会被人高看几眼。
大房能读书,能考秀才,能为郁家改换门庭,他偏心大房有什么不对?
等以后两个孙子考上秀才,她就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有多愚蠢,有得她后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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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姐妹三个对郁离的到来自然十分高兴。
“大姐,吃过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煮些?”郁金关心地问,很担心她饿肚子。
她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加上已经知道郁离的饭量,觉得她以前都在饿肚子,心里难受得厉害,就怕她没吃饱。
郁离说已经吃饱了,让她们不必忙活,她过来是给她们送东西的。
姐妹几个去了西屋的房间,屋里太暗,郁金将油灯点起。
这油灯当然不是她们屋子的,是堂屋里的,郁金理直气壮地拿过来用,郁老太太等人知道后,也不好说什么,就是少不了指桑骂槐一通。
郁离将帮郁金买的布料和绣线取出来给她,然后将卖绣品的钱从钱袋子里倒出来。
“这是三妹做的绣品卖的钱。”
看到倒在床上的铜板,郁金惊呼一声,“这么多?”
郁珠数了数,不过数到一百后,她就不知道怎么数了,于是将一百个铜板放到一旁,继续数下个一百。
当她数完后,高兴地说:“有四个一百。”
“那就是四百文。”郁金沉着脸说,“以往都是三叔进城给大伯送粮时,顺便拿三妹的绣品去卖,每次都说只卖三百文……”
郁银每个月做的绣品的数量都是一样的,因为这是郁老太太要求的,必须要做够这个量,不然就骂她是懒货,在家里白吃白喝。
郁老三负责帮忙拿绣品去城里卖,每次都只拿回三百文。
那这其中的一百文去哪里了?
想明白其中的关窍,郁金脸色阴沉得厉害。
郁银也紧皱着眉,心情有些不好。
任谁得知自己辛苦做的绣品拿去卖,却被人昧掉一百文,心里都不会高兴的。
郁离当即就站起身,说道:“走,我们去找三叔要回来。”
姐妹三个呆了呆,然后郁金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坚定地跟在大姐身后。
现在这个家,她只听大姐的,只要大姐说的事,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做,不必去想什么后果。
这是郁离给她的一种绝对安全感。
郁银和郁珠见两个姐姐要去找三叔讨公道,下意识也跟着去了。
郁离也没拒绝。
倒是郁金犹豫了下,觉得这事有她和大姐就行,不怎么愿意让两个妹妹牵扯进去。尔后又想到郁家这样的环境,她们总要成长的,不能一直缩在后面,对她们并不好。
她们得经历事,才能成长起来,以后才不会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