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一楼来，这酒楼的二楼果然是显得空旷宽敞了许多。偌大个厅堂里，只三三两两地坐着熙熙攘攘不过二三十人。
只不过在这人群里面，却是有着许多种练的熟面孔。
或者换一个说法，此时在这二楼厅堂里坐着的，无不是在朝中有些分量的人物，或者就是其家中的子弟。
看着这些人，种练不禁脸上一黑。他可不相信，这群人来这里都是为了讨论诗词的。
估计大概率是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今晚赵佶可能会来此微服私访，所以这才特意早早的来此等着呢。
这么想着种练就不禁幽怨地看了一眼，此时那正坐在厅堂正中央的蔡京。
因为今晚上赵佶可能会来这酒楼的消息，种练可是只告诉了蔡京一个人。
他清楚的记得，这小老头在收到自己的消息后，可是拍着胸脯打包票保证，不会把这事告知第二人知道的。
那蔡京也是自知理亏，看到种练那幽怨的目光扫过来。赶忙低头喝茶，不敢与其对视。
而这群在二楼之中坐着的人，眼看赵佶带着种练走上来之后，一个个也是赶忙从座位上起身，对着赵佶行了一礼。
见状，种练心下便暗呼了一声不好。赵佶此次微服出访，本就是想来看看这民间的真实景色。
如今被这群自作聪明的大臣一搞，那倒是显得这微服出访有些名不副实了。
果然，这群大臣一拜之后，赵佶脸上一直带着的笑意果然就淡了下去，当即便不咸不淡地开口说了一句：
“还真是巧，朕偷偷溜出宫来都能遇到诸位，朕与诸位爱卿之间果真是缘分不浅啊。”
赵佶说这话，自然是想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满。
但在场的众人之中，却偏偏是有那些听不出好赖话的，当即便有一个短须胖子站出来，出口附和道。
“哈哈，臣等今晚能在此处偶遇官家，乃是上天的安排，也正好印证了咱们是官家天定的臣子呀。”
这胖子的马屁拍得好听，但却是拍在了马腿上。
没有理会这站出来自讨没趣的人，赵佶只是带着种练，径直地走到了那大厅之中空着的座位坐了下来，然后开口对着左右的大臣问道。
“诸位爱卿在此坐了许久，不知是否有作出什么妙诗佳词呀。”
赵佶此话一出，厅堂之中坐着的诸位，也是立刻竞相将自己提前写好的诗词呈了上来。
在座的各位虽然在科举取士时走了一些小后门，但毕竟是认真读过十几年圣贤书的，多少还有点真才实学在身上。
再加上，他们很可能早就提前为今夜遇到赵佶准备好了诗词。所以一时之间，献上来的诗词自然是不会差到哪去。
可赵佶此时对于这些献上来的诗词却是不太感兴趣。只不过是在随意翻看了两篇之后，便将其他的都放在了桌上。
“诸位爱卿不愧是才华横溢，拿出来的佳作，让朕看了都自愧不如。”
“只是不知道诸位，有没有评选出几篇，大家都能认可足够登上三楼的呢？”
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精，而且今日所来，又不是真的为了以诗词来比个高低。
在朝堂上沉浮多年，他们早就看淡诗词小道了。
他们今日来此，不过是想在这酒楼之中，偶遇赵佶，然后在其面前留下几分印象罢了。
所以自然没人去关心那登楼的事，而且更何况，如今身为大宋皇帝，又精通诗词一道的赵佶就在此处。
又有谁敢说自己的诗能比赵佶的好，所以若是说，今夜哪个有资格第一个登上三楼，那必定是赵佶，也只能是身为皇帝的赵佶。
于是，赵佶话音刚落，便听那刚刚一直不说话的蔡京开口说道：
“官家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实不相瞒，刚刚咱们诸位也是私底下各自互通有无，鉴赏了一番对方的诗词。”
“但却是始终分不出个高下来，如今正好官家您来了，不如出手赏臣等一篇佳作，也好让咱们有个评判的标准。”
这蔡京不愧是活成人精的老狐狸，这一番话说下来，可谓漂亮至极。
虽然没有明面上直接拍赵佶诗词做得好的马屁，但一句请赵佶赏一首诗词作为评判标准，却是立刻把赵佶的诗词拔高到了不同于在座各位的另一个程度。
但虽然蔡京的话说得漂亮，但赵佶听完之后却是摆了摆手。
“朕今日为了进这酒楼来到此处，已然是做了两首诗词。如今已是江郎才尽，写不出来了。”
说着，赵佶就端起了一旁桌子上，杨戬以及泡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话锋一转，看着种练意有所指的说道。
“朕记得，种爱卿你可是颇有诗才。值此上元佳节之际，难道心中就没有什么佳作？”
赵佶此话一出，种练心中就暗叫不好。他之前两次能蒙混过关，单纯是因为运气好，心中突然想到了应景的诗词。
如今，突然让他当场想出一首有关元宵节的诗来，一时之间脑袋里还真是空空的。
于是当下便想要开口推脱一番，只是还不等自己张嘴。却是听见那老狐狸一般的蔡京，又开口说道：
“哈哈，官家所言甚是。种小将军确实有诗才，之前晚宴上所吟的那首破阵子，老夫在誉抄下来之后，至今还挂着书房之中呢。”
“如今正值上元佳节，想必种小将军，心中定然也是有了佳作。只是不知咱们在场的诸位，是否有幸一闻？”
说着蔡京还暗中朝着种练挤了一下眼睛，毕竟在他看来，既然种练会带着赵佶，来这打着以诗词论道名义的酒楼，那其的心中定然是准备了几首佳作才对。
只是蔡京哪里又能想到，种练今晚来这酒楼之中，完全是来充当陪衬赵佶的绿叶的。
所以又哪里准备了什么诗词，于是，当听到蔡京对自己的捧杀之后。
种练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在心中将这老狐狸给痛骂了一通。
不过蔡京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此时的种练也就只能赶鸭子上架了。于是，在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之后，便面对着众人开口说道：
“那在下便尽力而为吧。”
只是站在原地，来回踱步了快有一盏茶的时间。脑袋都已经快要想破的种练，却是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学过有关元宵佳节的诗。
看着种练这急得有些抓耳挠腮的样子，这厅堂内也不知是谁忍不住的，就发出了一声讥笑。
因为赵佶在场，厅堂内的众人不敢闲聊的缘故。这空旷的二楼显得十分寂静，所以这一声讥笑声便是格外明显。
众人顺着这讥笑的声音望过去，发现原来发出的笑声的人，正是不久之前赵佶钦点的状元张载。
而眼见众人朝着自己望过来，那张载也是不露怯，直接开口朝着众人朗声道：
“种将军毕竟是武将，诗词一道还是有些太为难他了。”
“若是诸位想听的话，在下倒是刚刚在心中想出来了一首词，觉得颇为不错。不知可否吟出来，请诸位大人鉴赏一番。”
如果张载这话，是在种练答应作诗之前说出来，那估计他还会在内心之中谢谢着张载。
可如今事已至此，自己已经答应了做诗，可张载却先是讥笑，然后又说出这番话来，那不就是明摆着瞧不起自己吗？
念及于此，种练再看其的眼神都不禁冷上三分。
只不过想想自己似乎确实是没那个作诗的实力呢，看来今天的这个暗亏他是必定要吃下了。
心中正这么想着，种练的目光却是突然撇到了，那赵佶身旁正坐在灯盏下，百无聊赖地品着点心的小李贵妃。
酒肆之家出生的小李贵妃，连字都认不全几个，又哪里懂得欣赏什么诗词，所以对眼下的局面自是不在意。
只是这小李贵妃虽然不懂诗词，但是却是让种练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一首应景的词来。
于是也不理会那张载，当下便装作灵光一闪的样子，踱步开口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心中暗暗地感谢了一声辛弃疾大佬，几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种练在吟完了此词之后，这才对着赵佶拱手抱拳出道：
“臣不才，想了如此长的时间才作出了如此拙作，还请官家勿要怪罪。”
种练的这话说出来了之后，那赵佶却是并没有立刻回他。
只见这位大宋的风流天子，坐在位子上闭目陶醉了好一会之后，这才悠悠开口道：
“唉，种爱卿你就莫要自谦了。若是此词都算不上佳作的话，那朕之前所做所见，那些又算得上什么？”
“种爱卿你有此才，去当个武将确实是委屈了，若是走科举的话，朕定要赏你个状元当才是。”
赵佶这话一出，那身为当朝状元的张载，脸上顿时是青一阵红一阵。
只不过，有辛弃疾的这首青玉案珠玉在前，他之前早就准备好的那首诗词，确实是上不了台面。
不过好在厅堂之中，此时也没有多少人关注他。
赵佶又在心中品味了一番，便提笔，亲自将种练刚刚所吟的那一首青玉案，给誉写了下来。
“诸位爱卿，朕觉得，今夜当属种爱卿这首词排名第一，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赵佶金口玉言，所说的自然都是真理。
更何况种练的词写得确实不错，在场的众人可没有谁敢打包票，短时间之内来写出一首能与之媲美的。
于是一时间，厅堂内的众人无不称赞赵佶英明识人，种练才华横溢。
而毕竟，种练也算得上是自己的近臣，所以眼见种练没给自己丢分。
赵佶一时之间也是有一种荣辱与共的感觉，待到厅堂内众人的声音小了一些之后。
赵佶便压了压手，让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然后开口说道。
“那既然如此，凭借此词，朕与种爱卿足够上到那三楼之上了吧？”